午時三刻,煙城外東向三裏,桫欏茶館。
突然間“轟”的一聲傳來,店小二及茶館內正喝茶的客人皆被引起注意。他們一齊朝茶館外的過道看去,隻見一匹棕色馬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從它瘦的依稀可見粼骨的身軀和方才驚起的一大片飛沙,可見它剛剛奔跑的速度完全屬於體力超支範圍。
“哎喲~可惜了一匹好馬。客官您沒事吧?”店小二麻利的將一條沾滿茶漬棕色的毛巾甩到肩上,三步並作兩步的往外麵走去,笑著朝那沙塵後的身影說道。
“咳咳...”是一道女人的咳嗽聲。店小二越發殷勤的拿起肩頭毛巾,來回揮動起來為她撲沙子。空氣終於算是恢複到清楚可見,店小二睜大眼一看,是一個帶一頂黑紗幃冒,穿一身碧色交領襦裙的女子。她身材高挑纖瘦,從顯現在外的一雙手可見她皮膚異常白皙。
店小二哈腰並爽朗笑道:“姑娘先進小店喝杯茶,歇會兒再趕路。”
秦蔓抬手緊了緊頭上的發簪,剛才從馬上掉下來時碰鬆了。所幸的是她及時將幃冒護住,不然這滿頭的銀發勢必是要引起不必要的注意。遮麵紗後,她微微一笑,一邊順著店小二的指引往茶館裏走,說道:“小二,你們這兒可有馬匹借來一用?”
“這......”店小二摸了摸頭,麵色有些犯難的回道:“不滿姑娘,我們都是小本生意人,平日隻有一匹用於送貨的馬係在馬棚裏。不湊巧,剛剛那位姑娘已經花錢買下了,小的實在是幫不上您。”說著,小二目光往斜對角的那張桌子望去。
“要不這樣,前方一裏有個馬場,姑娘可在這邊先喝杯茶歇會兒,待會兒再上路去馬場看看。”小二一邊快速的端來茶水,依次在桌上布好,一邊補充著說道。
秦蔓順著小二方才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獨自坐在那桌上的姑娘。“好的,您去忙吧。”她稍稍低頭向小二致謝,說完端起茶杯嗅了嗅茶的味道。這時,在撲鼻的茶香裏她忽然嗅到一股藥香味,這股藥香味並非來自茶水裏。而似乎是那位坐在斜對角的年輕姑娘身上散發出來的。
很巧,這藥香味兒她前不久也常接觸,是七惑草混雜的味道。她舉杯將茶水飲盡,暫時恢複濕潤的緋色薄唇一抿,她決定上前打探。
“這位姑娘,可否叨擾一起喝杯茶?”秦蔓拿著茶壺,走到年輕姑娘的桌子旁停下。
這位年輕的姑娘一頭漆黑的發,梳著很多條細細的辮子。她的發髻很低,上麵隻點綴著幾片紅色楓葉,穿的是一件窄口的深紅色高領襦裙。她的皮膚晶瑩剔透,看上去如同鳳凰花般嬌媚奪目。
秦蔓自是萬萬猜想不到,這女子原與簫湛相識,她的名字叫沈吟萱。而相對的,在此刻愣住的沈吟萱眼裏,眼前這以黑紗遮麵的女子不過是一個萍水相逢,並且需要謹慎提防的人。
沈吟萱靈秀的雙眼與秦蔓對視幾秒,隔著紗,她發現了秦蔓一頭的銀發。但她並沒有表示出詫異的神色,隻淺笑著回道:“當然,姐姐請坐。”
她好像對我有所防備,或者說,是對此刻茶館裏的每一個人...秦蔓伸出皓雪般的柔荑,取來兩個陶瓷杯子細細斟茶。
俗話說,細節最能表現一個人的性情。沈吟萱看著秦蔓斟茶的動作,甚是令人賞心悅目。再看她舉止談吐,心想此人必定出自大戶人家。但是為了護住身上的東西,她認為此刻還是盡量和其他人保持距離。
“我看姑娘不像本地人士?”秦蔓將茶遞上,含笑問道。
沈吟萱接過茶,遲疑了一會兒,回道:“我的確不是本地人,來此探訪親戚。”
秦蔓揚唇淡笑,從自己袖中取出一個繡樣精巧的小荷包托在手上,朝對方靠近些壓低語氣說道:“探訪親戚還隨身帶著毒草?姑娘不必慌張,我並無惡意。”
隻見沈吟萱不安的臉色和充滿疑惑的雙眼,她隻好又補充道:“這個東西請姑娘收下。我看姑娘並非邪道人士,大概也是醫界同道中人。我叫秦蔓,家住煙城城北蒻芳澗內。姑娘若有什麼需要幫助的,隨時可以拿著它來找我。”
“秦蔓...”沈吟萱看著她招呼小二付了茶錢,然後獨自步行離開。她甚至都還沒有反應過來,這女子居然是秦蔓,前段日子叔父還親口提到過她的,煙城醫術最好的醫者。是啊,那一頭的白發或許便是最好的應正。
真是聞名不如見麵,心下感歎著,沈吟萱立刻收拾好包袱,問小二牽了馬棚裏的馬,朝秦蔓追了上去。而對她這樣的舉動,秦蔓卻並不覺得詫異,亦或者說,從離開茶館的那刻起,她便有意放慢腳程等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