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懿年殿
人逢喜事精神爽,哪怕是對於一個病入膏肓的人而言。後天就是簫湛大喜的日子了,在兮月的張羅下,懿年殿上上下下被布置的張燈結彩的。那滿眼的明黃暖紅色,萬瀲意瞧著心裏著實歡喜。
她不禁想起了封後大典那日,景帝簫諾執起她的手走上鋪滿紅毯的高台,當著文武百官的麵親自將鳳印交到她的手裏......
在生命結束之前,在這座承載著自己絕大半輩子回憶的巨大宮殿裏,能夠目睹子輩一場盛大的婚禮,始終都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
早起之後,她便吩咐兮月在懿年殿的後花園裏擺好一張鋪著羽被的軟榻。她想著在闔宮上下充滿喜氣的忙碌裏,在花叢裏睡個回籠覺。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她特別反感兮月等人非得讓她在供著火盆的內室裏休憩,那種連火盆裏的炭裂聲都能聽見的死寂氛圍,她討厭極了。或者說,她其實有點害怕,害怕照不到陽光的地方。
侍婢公公都被她一一屏退,她一個人獨自躺在軟榻上。腦海中無數鶯歌燕舞,觥籌交錯的畫麵閃過,還有無數張年輕的麵龐,無數句關乎愛恨的話語......她的眼睛在風中微微眨了眨,因為病情的加深,她的眼睫已經掉的隻剩下稀疏的幾根了。一雙極妖冶的鳳眸,如今看著竟有些瘮人。
她想著,不停的想著——
楊雪浛兮,瀾妃,包括她自己,在她看來她們都同樣是這座圍城裏悲劇的女人。盡管她們身份顯赫,盡管她們享受著那些早已隨先帝而去的女人所無法擁有的生存下來的權利,盡管她們都給自己的家族奠定了一定的榮耀和家族大業的根基。但作為一個女人,她們卻從未獲得丈夫一心一意的愛。
驕傲,都是留給後人的。那絲毫不亞於青燈佛卷的深深寂寥,才是始終纏繞著她們的最無情的給予。那種向往而不可得的滋味,隻有到了這個年紀,才越發深刻的體會。
簫湛雖和簫鈺一樣,都並非她的骨血。可他們相較於簫卓、簫陌而言,都是十分優秀的孩子。但平心而論,她始終還是覺得對簫湛有所虧待。這種感覺,越到後麵就越是強烈。可她並沒有因此而覺得自己罪不可恕,因為這始終是在皇室,早就注定了要厚此薄彼。
“太後,兩位太妃過來看您了。”兮月手提著裙,放輕步子走到萬瀲意的榻前,一邊跪下小心翼翼的幫她整理著羽被。
萬瀲意方才的思緒被突然打斷,心裏正有股怨氣要發作,但當她回頭看到兮月的臉時,氣便很快消了。這段日子以來,萬瀲意深知自己的脾氣比以往可要暴躁多了,許多往常不曾瞧在眼裏的事,現在卻總覺得生氣,頭疼的很。她知道,她是在和自己生氣呢。
不過對於這一點,除了她之外,便隻有兮月明白了。
她咧著蒼白而有些幹裂的嘴唇,半帶懇求的語氣對兮月說道:“我不想見她們,你幫我打發了吧。”
“太後。”兮月故意撅著嘴,一對寫滿嗔怪之意的水眸仰視著萬瀲意,柔和語氣勸解道:“您又在耍小性子了。奴婢早就聽聞淺雲殿的浛太妃前些日子好像遭受了什麼傷心事,將自己關了快一個月的禁閉。前兩日她好不容易想通出來了,今日就同瀾太妃一起來看您,您怎麼還不理呢?”
萬瀲意一臉的虛弱,她眯了眯眼,過了一會兒,突然冷冷的笑了一聲,說道:“你啊,就瞧著吧。都說貓哭耗子假慈悲,你且看著她們是不是有什麼事來求我。”
兮月不解的看著她,反問道:“八成是來問湛王爺的婚事吧,她們能有什麼事來求您呢?”
“你啊是個聰明的孩子,你...”說到這裏,忽然有些氣不足,萬瀲意隻好頓了頓,等氣息稍微平緩了些,才接著說道:“你一直想護著楊雪浛兮,我知道。你是怕我得罪了人家的寶貝公主,將來梁玉在政治上和我碧落疏遠,連累簫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