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點頭:“她比我想象中還要堅強許多。”
沈淩拍拍我的肩頭:“他們會過得很好的。”
趁天色猶明,我們離開永鎮回到皇城。告別時青碧欲言又止,在我們走了幾步後拉住我的衣袖:“那個印章,可不可以給我?”
她難得用謹小慎微的語氣與人講話,這一次卻小心翼翼的,睫毛微顫著,帶著討好的意思:“或者,鏡子也可以。”
我笑笑,將印章鏡子統統放在她的手心:“它們本就是你的。”
再堅強剛硬的心,都會有一個地方,用來收藏生命中細微的感動與溫暖。於青碧而言,她的前半生,被親人拋棄,被村人厭惡,嫁過的夫君也先後下了黃泉,不得不說是可憐至極。
可是那又有什麼呢?那個人在她原本單薄孤獨的生命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叫她曉得了何為被愛何為陪伴何為溫暖,她便不會再寂寞了。
隻此一眼,地久天長。
回皇城後我也探過一回陳府,陳小姐在三年前就死了,聽說是把自己鎖在房間裏,又揚了好多柳絮,哮喘發作而死。陳淵一切如常,倒是白荷生了重病,且無論如何也不願進藥,看樣子倒像是要效仿她的小姑子。
我悄悄潛入陳小姐的屋子,屋子裏一切擺設皆如從前,也沒有什麼灰塵,想來陳淵應該時時都有安排人打掃整理。唯一不一樣的是從前掛的李池的畫像換成了陳小姐的畫像。
又幾日,我帶著阿櫻在茶館兒裏頭喝茶時,聽見旁桌的人說陳家的夫人死了,陳老爺鬱鬱寡歡心灰意冷,出家做了和尚。
阿櫻是知曉那些前因後果的,她倒了一杯茶,氤氳水霧中她的聲音低低:“你說那白荷是何苦?害了人卻又來傷己,實在是劃不來。如若是我,既然違背了自己的心意去做一件事,那麼後果,是無論如何都會好好擔著的。”
我不否認,隻一口氣將杯中茶水喝下肚,看著杯中的茶葉沒了水而零零散散貼在杯底:“賴以為生的水都沒了,魚兒又怎麼會活得歡暢?”
阿櫻疑惑地看著我:“怎麼說?”
“青碧。”
“青碧是水?”阿櫻疑惑道:“怎麼我沒看出來?”
我拿起茶壺給自己重斟上滿滿一杯:“你不覺得白荷對她這個姐姐就像陳淵對他那個妹妹一樣?”
阿櫻很嫌棄地瞥了我一眼:“怎麼會一樣?二者之間分明是雲泥之別好麼?”
我:“……”
其實對於這四人之間的血脈親情,我了解並不深。這樣的篤定更像是一種直覺,在我看到蓮舟上的粉衣姑娘盈盈一笑時,我便察覺到了她的心意。
“何止驚擾,簡直是驚嚇!”粉衣姑娘盈盈笑道,而眼角餘光,卻分明瞟著一旁的青衣女子。
隻是我並不打算作過多說明,拈了一顆金絲蜜棗送進嘴裏,我起身,優哉遊哉下了樓去。
漸遠的蓮舟載了比時光還要厚重的往事,自然不會回頭。你若問搖櫓的姑娘去向何方,她最多回你一句采蓮南塘秋。
所以,我也沒有理由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