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許久才等到熹元,她身著絳紫色浣花錦衣,錦上添花的圖案被厚重的紫色壓著,失了嬌俏,多了穩重。
見著我,她動作有霎時的遲緩,卻又提著步子上前,清冷眼裏平靜無波:“姑娘身上的衣裳都冒著寒氣兒,想來在這裏站了許久。可是有什麼急事?”
我看著她那一張傾國傾城的臉,實在搞不明白沈沁是哪根神經搭錯了,竟舍得讓這樣的美人兒獨居多年。微微一笑:“公主,我這裏有一個法子,可以讓沈心活過來。”
熹元一顫,朵香自她身後走出來:“姑娘在這裏說什麼渾話?人死了哪還有複生的道理!別以為你在白露山學了些邪術,就可以來糊弄我家公主!”
熹元伸手將朵香攔住,搖了搖頭:“她知道。”
朵香怔怔,退下身去,看我的眼神很是複雜。熹元向朵香使了個眼神,朵香會意,沉沉點頭離開:“朵香稍後將飯菜親自送來。”
熹元高高盤起的發髻上別了朵玉簪花,花上掛的珍珠流蘇隨著步子顫動:“仙子何苦這樣步步緊逼?”熹元歎了一口氣,“很多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好,不是麼?”
“你若是做成了,死後會墜入十八層地獄的。”我溫言勸道,“你就不怕嗎?”
“怕!當然怕!”昏黃陽光灑在熹元白璧無瑕的臉上,她神色由急切轉向倉皇:“可是我更怕漫漫長夜心寂如死。仙子還這樣單純,一定沒遇過痛事,不曉得什麼叫做煎熬。若是有一日,仙子聽得更漏長短,將帳上繡的花瓣一片一片數清,從黃昏熬到天明。到那時,仙子,可還會覺得我怕那地獄?”
“身處其間,本就如臨地獄。”她的聲調漸平,臉上綻起一抹笑,恰如飛花流霞。
我不再看熹元,將帶在身上的書冊遞上,她遲疑接過,翻了翻,手中書冊墜落在地,劇烈的咳起來。
“卿堯沒有告訴過你吧。聚魂重生,是百年才能遇見的機緣。而現在機緣將近,你卻沒有找到足夠多的魂魄,再過百年隻怕一切都已成過往雲煙。”我輕輕為她順背,絳紫重影落入眼中,一片明滅光影。
“所以呢?”
“所以,不如不犯這個罪孽。”
熹元咳得更加厲害,卻又連連笑道:“多謝仙子肯為熹元打算,熹元明白仙子的心意。”
我無奈歎氣,將她扶到門前,熹元從頭上拔出一隻小釵,並用那小釵開了門。院子裏也有兩棵梧桐,隻是樹齡應該不長,較為瘦弱,但也高過了屋簷。
梧桐樹下,一柄畫著金井梧桐的二十四骨油紙傘安靜斜躺。熹元徑自走往臥房,雕花紅木床邊上有個小小的搖籃,長不過三尺,應該是一兩歲小童用的事物。
可憐天下父母的心,大抵便是如此吧。孩子在身旁時便日夜守護,不在身邊,便日夜想念。
熹元的病是多年頑疾,早就儲著藥。我幫她就著溫水把藥吞下便匆匆告辭。霞光已墜,夜色漸濃,那一柄二十四骨的油紙傘被我撿在手中,傘柄上原本飄逸的“沁”字被劃得亂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