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落仙子,我是真的恨他。”這最後一句話已是說得分外細微。
“恨不恨的,哪有你說的那麼絕對?你現在是化為了十六七歲的樣子吧,想一想你從前十六七歲時做了什麼,現在也同樣可以做什麼。月見,上天安排你重生,並不是為了讓你帶著濃烈的愛恨過活。說不定,隻是他想給你個機會,讓你遇見一個好人。”我耐心寬慰,雖則這寬慰說得不太靠譜。天地素來冷眼看世,連神袛的生死都不會放在眼裏。
至於天上的各路神仙嘛,除了我和南海龍女這種閑得沒事幹的仙子,隻怕也沒有幾個願意來管凡間的閑事兒。
“愛不愛一個人是天命。瓊落,你可不可以幫我看一看,有沒有人曾將我當作過天命。”
曾然她的這個請求是我從未遇到的,在愣了許久也想了許久之後,我終是匆匆下了結論:數十年顛沛,她也不過是希望有人將她視作掌中花。
掌中花,一寸相思一寸沙。
“我幫你。”我終於輕輕回答。
多年來我潛心修的便是探知過去的幻術,從前總是輕易地用處的術法其實是這體係中的基礎部分。介於林月見的形體太過脆弱,而她的精神力又在之前被過度消耗。是以,我並不能像對待其他人一樣隨隨便便念個訣祭出兩把迷迭香就可以對林月見施法。
“這答案很重要?”待我手中拿出一把匕首,我再次問林月見。
刀鋒偏冷,在林月見的麵頰邊上折出燭火的光,我將刀尖抵在她麵上:“你可會悔?”
她雙眼一閉:“好比仙子思凡,有何可悔之處。”
“好吧。”幽幽歎了一口氣,我起身下床拿起一個茶盞斟滿了熱水,又將各種較為奇怪的丹丸放了進去。待丹丸化開,茶盞中水變成藥汁般的黑黃,匕首鋒利的刀刃割在我的指尖,嫣紅血液滴了兩滴落入茶盞之中,迅速消融。
回頭恰好看見林月見大而亮的眼睛,我止了手上的鮮血,將這一盞湯水端到了林月見身邊:“剛剛隻是嚇唬你,你先把這碗藥喝了,喝完了把從前的事情講給我聽就好了。”
她緩緩起身,遲疑的接過我手中的茶盞,帶看了湯水的奇怪顏色,麵上的遲疑越發的深重。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實大多數人調這一味藥還不如我調的好看。隻是這藥的味道,可能,也許,大概,會叫人難以忍受了點兒。”
她笑著搖了搖頭,仰起頭來將茶盞中的湯水盡數喝了下去。
半晌,許是從那奇怪的味道中緩了過來,她將一張薄薄的被子披在身上,神色間一片愴然。
燭光跳躍三分靜,溶溶月色待天明。她的身後暈出一片澄明暮景,耳中趨勢她幽幽的聲音。她說:“瓊落,我不長不短的二十六年裏,曾有一人來時,如謫降天神。”
我不曾告訴林月見的是,如果她飲下了那一杯摻了我的血液的藥,那麼她所講述的一幕幕,事無巨細,都會在我腦中生出根芽。
連帶著,那些連她自己都不曾知曉的細枝末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