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卻不理會他這一番好心,正色道:“我是仙界的醉人,你是仙界的太子。這樣的地方,你不該來。”
孟澤的眼眸盛滿了哀傷:“長安,那時候縱你下凡,我很後悔。”
“可是你畢竟縱容了。”
第二日便有仙帝器重的將領將我帶去了打點,大殿之中眾仙皆是神色寂寥,並不多看我一眼。
仙帝也不廢話,直接叫人拿了一卷明黃詔書遞到了麵前。他坐在高高金玉座上,身後站著孟澤。我一目十行的看完詔書,再抬頭仙帝的笑十分慈悲:“這是朕與眾仙家商討了許久得出的結果,不知瓊落仙君看了,覺得怎麼樣?”
“仙帝慈悲。”我俯身叩首,旋即站起身,身上鐐銬一步一響,好似兵戎齊鳴。
“你去哪兒?”孟澤跑到我身邊,壓低了聲音道:“你就這麼急著去送死?以你現在的身子,隻怕還沒到北冥冰原,就死在了斷筋折骨的途中。”他目光殷切看著我:“長安,就當是為了我,別這麼倔強。”
我抬眸,看著麵前這個我崇拜了近萬年的男子,屈膝跪下,割了頭上半把青絲:“瓊落多年作為,有辱仙君清名。今日受此大劫,來日必不能報道仙君多年栽培。今日瓊落當著九天所有神仙的麵,割發斷義,還望仙君,就當自己從沒有過我這麼一個不聽話的徒兒。”
雙眼一閉,我不忍心看孟澤指節分明的手微微顫抖。
這個男子,這男子有天下最俊美的麵容,最溫和的脾性,整個人好似春風一般溫潤。我曾經仰望著個男子,像是仰望自己生命之中不滅的光源。卻又因為他的溫和慈悲,而一次次寒了心。
我不否認在情竇初開的年月裏,我曾經有想過,要將自己一生的美夢,押在他身上。那時候流破山上草木青青,我誰都沒有,隻有一個孟澤,相依為命。
他哄我疼我,寵我憐我。他完美得像是月宮的月桂花,永遠冷香悠然遍體生華,卻永遠隻能用來觀望。
那一盆摔落在玉華殿外的芍藥花,摔碎了我對他的所有想望。
這便是孟澤於我的所有意義了。他對我好,他淡然而慈悲,那是他的脾性——對每個人,都是那樣的脾性。
我俯身拜了三拜:“願孟澤仙君與赤芍帝姬永結同好,願天族子孫繁盛,代代不息。”
“那你呢?”孟澤的目光對著我,閃爍著幽暗光彩,不等我搖頭拒絕,她想要表達的話已然印在了我心上:“那你呢?你就不想沈家子孫繁盛代代不息?你可知道,你腹中的孩兒,已有兩月?”
我踉蹌了腳步,手不由自主撫上腰間。隻見孟澤站在我身旁,向天帝行禮:“夫君,此事可否從頭商議?”
仙帝眼眸閃爍,臉上寫滿威儀:“還有何處不妥之處?”
孟澤單膝下跪:“不周山饕餮獸,隻有瓊落能夠降服。”
自大殿上眾人散去之後,我仍是軟軟跪在殿中央。一旁留下來的未梳星君將我扶起,帶著我退回到玉華殿。
孟澤說,我有孩子了。
因為答應了此生再不與沈淩相見而一片灰暗的心好像得到了解救。我知道,從今日起,我有了好好活下去的理由。
活下去,生下孩子,好好的養大他。再等到將來——如果能等到哪一天——就帶著他,一起去找他的父親。
“仙子氣色看起來真不夠好。”未梳星君為我斟了一杯茶,忽然將目光挪到我的腰間:“這不是我的師傅嗎?”
我埋下頭,看見那醜醜的司命雕像,嘴角攢出一縷笑來:“是啊,這是你的師父。”
“仙子總是這麼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怎麼行?還有很多的事情等著你去做呢。”未梳抿了一口茶:“我看孟澤還是挺維護你的。之前那些神仙商量說要怎麼處罰你的時候他一言不發,我還以為他是不打算顧念你的死活了,卻沒想到原來他是一早就留了一手”
“不過——”未梳手指一撚,又埋下頭:“不知……不知饕餮獸的事情,那裏會用得上你我。”
玉華殿的擺設數千年如一日,我拿起一邊的茶杯:“不論怎樣,這一次,我慶幸我能活下去。”
早前那張詔書上寫的,是要將我斷筋抽骨之後,廢了一聲修為扔去北冥冰原自生自滅。
在北冥冰原自生自滅,那是我這種沒了內丹的仙子,想都不敢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