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他,一字一句說得無比清楚:“試想你若真是被水怪拖去了湖底又與他鏖戰三天三夜,成功回到岸上也隻該是精疲力竭,又如何能功力大增一舉打敗水怪?再者,憶塵花能喚醒人沉睡的或是被封印的記憶和修為,而我所知的眾仙之中,最有可能用到憶塵花的人是我自己。我自己沒有采憶塵,孟澤對我的過去也多有避諱,隻有你,一心盼著我想起三百年前的過往不是麼?”
沈淩默然不語。秋千架緩緩搖晃,帶了陣陣涼風,我看著他闔眸的側臉,忽然有些心疼:“你把憶塵花交給仙帝吧,你去自首。仙界恰逢用人之際,說不定會讓你將功折過。我的記憶,我會自己找回。”
“你不信我?”沈淩似乎有些失落。
我微微一笑:“並非我不信你,隻是……”我微有猶豫,卻還是開口:“隻是我們若要在一起,就都得強大不是麼?”
指尖摩挲著孟澤數月前套在我左手中指上的戒指,對孟澤的歉疚在心間一閃而過。人心也實在奇妙,我與孟澤朝夕相對的三百年,竟抵不過和沈淩的數麵之緣。
沈淩送我回荒羽島。我們行走在漫天的星光之下,從十八天直下到九重天。他止步時,我把白兔玉雕還給他,並囑托道:“記得向仙帝陳情,仙帝仁慈,想必不會太過為難於你。”
沈淩的唇動了動,默然收了玉雕,什麼也沒說。
我回房,將手上戒指取下放進盒中。
第二日收拾妥當出門,菀凝手上提著個像是雪蓮一般的花,喜道:“仙君,今日仙帝發了話,不用朝議。”
我瞧著她手上顏色素淨的花朵,問道:“你手上是什麼?”
菀凝捧起雪蓮狀的花:“昨日若湘仙君托人送來的,說是在極西天上的雪峰上采來的雪蓮。若湘仙君說這是別人贈她的,她因懷著龍子,得了不少類似的,所以送你兩朵。”
我想象了一下若湘對著一堆補藥發慌的情景,不由覺得好笑,又問:“難為她朋友遍天下,還記得送我一份。”
菀凝掩著嘴笑:“聽說天海二十八島上每位仙君都有一份。再有,若湘仙君說你她顧念這仙君你的身子虛,家中也沒錢……”
我扯扯嘴角,終是拂袖離開了荒羽島。這一回要去玉華殿。我身上揣著孟澤送的戒指,我要同他講清楚,我心中所思,與心之所向。
孟澤的書童玉竹卻是把我攔在了門外:“孟澤仙君與仙帝有要事相商,還望仙君先回荒羽島。待孟澤仙君得了閑,他會去荒羽島尋你。”
我對玉竹這一番像是提前編排的台詞微覺詫異,蹙眉道:“這是孟澤吩咐的?”
“正是。”玉竹拱手揖了一禮。我也不自討沒趣,起身回了荒羽島。
這一來一回之間已近正午,菀凝已熬好了雪蓮,正等我回來。我領芳菲洗淨手,將她抱上桌,芳菲盯著桌中間亮晶晶微透明的羹湯眨眼:“娘親,那是什麼?”
我為她盛了一勺:“雪蓮羹。”
芳菲將鼻子湊過去嗅了嗅,忽然皺眉道:“不要不要,這羹湯味道好難聞!”
我和菀凝麵麵相覷,不過雪蓮羹的味道的確清淡,小孩子不喜歡也很正常。默默挪了挪桌上菜品的位置,菀凝正為我盛湯,孟澤忽然從門外走了進來:“聽說你上午去玉華殿找過我。”
我麵上的歡喜之意落下去,溫和道:“是啊。那時你正忙,我便先回來了。”
孟澤的眼掃過飯桌,在雪蓮羹上微停,忽然邀請我道:“流破山上存的蜜餞已經好了,你同我一道去取些回來吧。”
我看著一桌飯菜,手裏還拿著筷子,隻道:“下午吧。”
孟澤溫潤一笑,走近奪下我手上碗筷:“舍不得這一頓飯?無妨,到了流破山,我親自為你下廚。”
無奈地與菀凝對視了一眼,我跟孟澤走了。芳菲鬧著要一起去,孟澤卻是千方百計哄了她留在荒羽島。我不知孟澤緣何會突然想起流破山上的蜜餞,就像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能不受阻礙地進入十八天。
陸蓮已經凋零無幾,我們進入一間草屋,屋子裏有幾個小陶罐。孟澤從裏麵取出幹過蜜餞,從金絲蜜棗到冰糖話梅,應有盡有。他取物的動作也很輕很柔,就像他給人的感覺,清心淡然,不著悲喜。
將所有取出的蜜餞分類打了包,孟澤眼睛一動,落在我身上,他轉身看我:“瓊落,你去過十八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