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阿淑之死(2 / 2)

長公主眼中厲色一閃而過,將止桑的臉捧起,柔聲道:“止桑,男兒不可說謊。告訴娘親,你見著什麼了?”

止桑往前一傾,紮進長公主懷裏撒嬌道:“沒什麼。”

長公主摸著他的頭,寬慰道:“不著急,宮裏不是有五個月大的小公主。等下一回娘親入宮,便帶你去見見她。”

又五日,止桑得了許可出門去李府。他本是想去見見那個和自己長得七八分相似的人,卻不料李家小姐神色怏怏:“別提呐!阿淑前些日發燒,吐得厲害,燒了兩日便沒了。娘親把那牽引婆子一頓好罵,說她特特挑了個病根兒進府找父親晦氣。”

止桑愣愣的:“你是說——阿淑死了?”

其實止桑對阿淑隻是有些好奇,好奇世間怎會有人和自己如此相似。可一轉眼,阿淑死了,止桑念起這個名字,想起她大大的眼睛和怯怯的一聲“哥哥”,心裏便害怕的不得了。

等後來大了些,長到七八歲,武侯從邊關回來長住。日日守著他練武讀書,他也就漸漸忘了這個小姑娘,隻一心想著要把武學學精。

“譬如用槍,快準狠便是要訣,你看你,方才那一槍偏到哪兒去了?快準狠,這三字需得一個穩字做前提。止桑,你槍式夠快,但不夠穩。”武侯拈起一杆大槍,一招黃龍探爪使得爐火純青:“長兵器最是難學,月棍年刀,一輩子的槍。你慢些練吧。”

在止桑麵前,武侯一直是不苟言笑的。他對止桑永遠隻有武學上的點化,而缺乏父親該有的慈愛。一日武侯領止桑參加相國的壽宴,成人與小孩分桌而坐。魯國疆域並不寬廣,高層官員也就那麼寥寥數人。止桑同這些小公子原本相熟,然而武侯回來後他勤於武學,倒也少有同公子們交流過感情。

止桑被日頭曬作麥色的皮膚在一粉嫩小公子堆中頗為顯眼。顯眼卻沒人願意搭理他,止桑認出桌子對麵的

下胖子是隔壁李小公子,便下桌拉住他道:“怎麼,胖了就不好意思招呼我了?”

小胖子扭著頭:“誰叫你不出門的?哼!”

止桑笑:“我在家中練武。”

“練武?嗬嗬……”不知誰家的藍衣小公子笑出聲來:“止桑,哪有這麼折騰兒子的父親。我可是聽說,你這小侯爺的身份,有點不正常呢?”

止桑臉色一變,冷了神色握住拳頭道:“你再胡說一句試試?”

“說就說啊,反正又不是什麼新鮮事兒了。東郊有個農人沒三天就在西市唱戲,說自己的一對雙生子要麼被偷了要麼死了,可憐得很呢。”那小公子頗有些得意,還招呼身邊夥伴起哄道:“那農人說自己的孩子是被官家抱走的,是吧?哈哈哈!”

笑聲戛然而止,止桑握著拳頭站定,身前是捂鼻歪著嘴哭的藍衣小公子。小公子一邊兒抹著淚一邊兒嚷嚷:“我看你十成十就是那賤民的兒子,你打我!你可知道我是……”

止桑又是一拳直麵藍衣小公子肩胛,屏風對麵的官員們也圍攏了來。卻隻看見十來歲的少年冷著臉神色堅毅,一字一句緩緩道:“王室尊威,侯府盛名,豈容你一個小小尚書之子踐踏!”

這話說的霸氣淩厲,不僅把一幹小孩兒唬住了,就連循聲而來的大人也是一臉的不可置信。整個房子裏一片寂靜,半晌,相國鼓掌道:“武侯得子如此,實在叫人豔羨。恭喜!恭喜啊!”

武侯依然冷若冰霜。

回家時武侯喚退了車夫,和止桑一前一後走著。月光微涼映出一高一矮兩條長長影子。武侯背手在前:“為何與人過不去?”

止桑埋著頭,並不敢接話。於是兩人間又是沉默橫亙。路走遠了,身上有些發熱,止桑還是不敢抬頭,隻抬手抹了一把汗。額間忽然傳來絲滑觸感,止桑看見半方絲帕,頭抬高一些,便看見武侯麵無表情的為自己擦汗。

“父親。”止桑有些激動。

“恩?”

止桑忽然又不知要說什麼好,想了許久,把將將浮在嘴邊的話改了:“父親明日教我學刀術吧。”

武侯仍舊是不動聲色,然而目光卻釋然。他唇角勾起向上幅度:“止桑,你以為你聽得到的流言,父親會聽不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