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去了父親。
世間沒有什麼苦難會將人打倒,失戀、失業、嫁不出,都隻不過是一種陣痛,爬起來我們仍然能堅強麵對所有,唯獨失去至親,是長久的悲痛,無論站起來多少次,都曆曆如新。
媽媽因為受到打擊昏迷住院了三天,醒來時,第一件事就是抱著我痛哭,“緋緋,緋緋,你爸他走了,他走了!”
我緊緊地抱著媽媽,背脊挺得直直的,我知道自己是媽媽惟一的支柱,如果我不堅強點,媽媽更加支撐不住。
在醫院辦完手續,扶著媽媽出院,短短三天,她頭上的白發便幾乎滿頭,憔悴的臉寫滿悲痛,她不哭、不餓,也不想吃東西,在家裏靜靜地坐著,一遍遍撫摸著爸爸經常穿的睡衣。
“媽,爸的追悼會過兩天開。”我抱著媽媽,輕輕說。
“嗯。”媽媽失神的應了一聲,然後忽然眼神一閃,定定地望著我,“緋緋,那個殺人凶手怎麼製罪的!”
我垂下眼睛,“交通肇事罪,判處有期徒刑兩年,緩刑兩年生效,賠償37萬多元。”
媽媽一聽,兩眼暴睜,“什麼!緩刑?為什麼緩刑!37萬?哈哈哈,誰希罕!他是殺人凶手,我要上訴!”
我悲傷地抱緊媽媽,“媽,沒用的,媽——”
“什麼沒用,我要上訴,他是故意殺人!”媽媽大叫:“緋緋你知道嗎,他是酒後駕車,撞倒你爸後,把你爸放上車,還開車在市裏昏悠悠的兜了一圈才把他帶到醫院,你爸是搶救不急而死的啊——嗚嗚嗚!——我騎著電摩托在後頭跟著呢!”媽媽大哭:“你爸是活活的流著血這樣死去的!太慘了,太慘了——!”
一陣椎心刺骨的疼痛!這些話媽媽已經說了很多遍了,但是有什麼辦法。我淚如雨下。
“媽——這問題比較複雜。判多判少,判或者不判,由不得我們來做主,我也想一命抵一命啊,但這事主要看人和車……”我說不下去,隻能抱著媽媽。
媽媽一聲一聲的痛哭著,幹啞的嗓音在冰冷的房間裏回蕩。
我木然地凝視著爸爸經常坐著的那張藤椅,感覺世界都化成了灰燼,任何事情都失去了意義。
夕陽將盡,殘餘的光線打在大廳的落地窗上,帶來一片影影綽綽,家裏的布置依舊,那心目中最尊敬和親愛的人,卻再也回不來了。
天,慢慢地,慢慢地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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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悼會上,楚辭竟然特意飛回來參加。楚伯父楚伯母在一旁不停地安慰著媽媽,這些日子,媽媽特別軟弱,這時候,我才深深地體會到,媽媽是多麼多麼的愛著爸爸。
我很堅強,冷靜地挺立在那兒,看著親戚人來人往,耳邊不停地聽著“節安順便”的話,不知道這樣站著有多久,隻知道楚辭在旁邊輕喚我,我才知道結束了,該回家了。
家?哪個家,我有兩個家。
我木然地轉過身,打量了一下周圍,看到了爸爸的靈堂,心裏充滿內疚和悔恨。
是該回家了!
楚辭拉著我走出去,媽媽已經先坐上楚伯父和楚伯母的車走了。嬪儀館一片空曠,四周的樹木蕭瘦,風吹過,發出簇簇響的冷聲,時不時有鳥聲從樹枝中傳來,一聲又一聲,鳴啼得格外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