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發,萬物失色。
——因而亡千木。
小時候,亡春暉最羨慕哥哥與眾不同的一頭銀發。閃耀著雪色,光潔的一如千年寒冰裏窖藏的銀。這才是真正的仙人,不像他,墨發傾瀉,集萬惡的顏色來到這世上,生來便要是黑暗的主宰。
心心相通,即使是在萬裏之外的雪山,即使一個銀白,一個墨黑,體內的血緣是無法磨滅的。哥哥死了,帶著他認為這世上唯一的美好。所以,黑暗的力量促使他來到這裏。
他是要為哥哥報仇的。
卻在一隻小兔子出現的刹那,亂了初衷。
血債血償,到後來隻不過是愛情的開始和終結。
許一一說,你滅盡蒼生,你哥哥也不會回來。
許一一又說,倒不如你連我一起滅了,免得我看你自我摧殘。
就為了她一句話,亡春暉拋開牽絆他千年的仇恨——那是與生俱來的恨。姑且將其理解為愛情的力量,可最後,他深愛的人達成目的,竟棄他不顧。
許一一轉移了他的恨。
兩千年,他不停的修煉,不停的救她,不停的再修煉,再救她。久而久之,他已經從天生的複仇者變成了救贖者。
帶許小六穿出雲層的時候,亡春暉想到的隻是要保護好她。
銀發,一閃即逝。亡春暉從來不做白日夢,他在第一反應裏認定那不是錯覺。哥哥沒死?他為什麼在這裏出現?
一念之差,藍色的閃光正中裸露的手背。刺痛感讓他不自覺地收緊手臂,懷裏的人被攬得緊緊的。這才意識到還處在陣裏,亡春暉受傷的神色絲毫沒有減退,隻是不自覺提升內力,突破了環繞而來的光芒。
危險消失,連同那個銀發男子。
亡春暉停佇在半空,目光複雜的看著不遠處漸漸消散的烏雲。那團飛舞的銀白,是他嗎?如果是,他一定是出事了,他沒有理由不來找他,更沒理由......傷害他。
很久很久以前,亡春暉還沒有被關到雪山。亡千木總是很保護他,不讓他見那些醜陋的罪魂,也不讓他沾染冥界不幹淨的靈器,亡春暉隻用在閻羅殿內的院子裏研究樂理,書法,品味茶藝,花草。
等著亡千木回來,給他講那些真善美的故事。
那時候的亡春暉真真是被握在手心的寶,他就像人間裏的大多數孩子一樣,擁有著無憂無慮不愁生計的童年(如果八百歲也算童年...)。
父母亡的早,哥哥是世上唯一教會自己愛的人。
雖是冥界死神,但亡春暉覺得,亡千木就是他整個生命的福音。
許小六醒來的時候,亡春暉正呆呆的倚著床榻回憶過去。
目光呆滯,神情木然。
許小六一眼便看見他血流不止的左手背。她是真不知道神仙也會受傷,也不知道他怎麼就突然受傷了,她不過是睡了一覺——想必睡覺也是他讓她睡的吧。
然後,許小六又心疼又憤概的爬到床沿,拉過他的手。
這裏也沒見著什麼藥箱,許小六一時慌了神,“怎麼辦怎麼辦!你......你流這麼多血會......”許小六用自己的月白袖子小心翼翼的纏上傷口,輕輕皺著眉責備他,“怎麼傷的,你不是神仙麼!”雖然想到可能是因為自己,許小六還是忍不住想要嘮叨,看來已婚女士的特征慢慢顯現......
亡春暉耷拉著腦袋,好半天才回過神。
看著許小六一臉擔憂和責備,驀然覺得眼前的一切都變得不真實。許一一從不會這麼在意他,所以當初才會不管不顧跳進化魂爐,任由他痛苦六世。
也真是因為她,他才忘了要複仇,忘了哥哥突然的死去全是那群虛偽的仙人所致。
亡春暉冷冷的抽回手,嫌惡的看了眼許小六滿是血汙的衣袖,“我不喜歡你弄髒我的床,把你的髒衣服換了。”
亡春暉默了個訣,手上的傷立刻痊愈。他覺得床上這個女人實在是太過愚蠢,愚蠢到有時候他會覺得她是裝出來的。
“......”許小六忘了該擺什麼表情,什麼姿勢,突然就覺得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是錯的。瞟了眼他完好無損的手背,說話的語調也提了起來,“哼,誰稀罕弄髒你的臭床!”許小六利落的翻下床,光著腳丫準備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