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我曾多番埋怨自己身份輕微,沒有像卯日星君那樣的朋友,不能讓日出日落隻在眨眼瞬間完成,因為想要快快長大,想要遇見不可思議的成年人才能遇見的事,譬如轟轟烈烈的愛情。
百年後的現在,我終於擁有了曾期盼已久的事,卻依然不忘埋怨卯日星君為何不是我朋友,眼睜睜看著太陽落下,光陰流逝如走馬,卻隻能由著它。
“唉,你真的不認識卯日星君嗎?”我懨懨靠在冥王肩頭,任憑夕陽晚照。
他身上穿著我親手做的衣服,料子也是我在冥界坊間親手挑選的,大紅色織錦流雲繡,曼珠沙華交相掩映重疊繁複,在傾灑的霞光裏泛著微暖的光。這本是要成親穿的,我身體沒能恢複的好,一心想著做完衣服再嫁給他順便調養好身子,卻不想這唯一一件我做了整整一個月才做好。而我不爭氣的身體隻是越來越虛弱乏力,連出來看個夕陽都需他一路抱著,經不起婚禮的折騰,也隻得再緩緩。
“我為何要認識他?一一,你最近屢屢提起這個名字的,我倒有些好奇你們的關係。”他幽怨的瞅著我,拂著我的麵頰時又流露出淡淡憐惜。
我的臉色一定很差,盡管每次出門前都濃妝豔抹了一番,但終是蓋不住底色的蒼白。
我嘲笑他莫名的醋意,小小甜蜜的嗔道:“不認識的人你好奇個什麼勁。”
還剩幾個月?我每天看著朝陽晚霞,卻是最害怕數著所剩無幾的日子。連笑一笑都覺得費力,相思病後遺症的威力令我大開眼界了,如今沒有雷霆打擾,卻惡疾纏身,命中注定事果然是無法改變的吧。
他沒跟我鬥嘴,默默解下錦袍環住我,也不知他是從哪學來的這等浪漫舉動,即使眼下我正穿了件將自己裹成球的毛裘,他也固執的這麼做。我隻是輕笑,並不反對,因為無論穿多少都不會覺得太暖和,就像周身下著大雪,片刻不停吐露寒氣。
這個冬天的雪沒能留給我太深記憶,他隻在晴天才帶我出來,轉眼這滿是晴天的冬也就過完了,我最愛的桃花也快開了。
“為何還不嫁給我?一一,你在等什麼。”
迷迷糊糊閉上了眼,聽著他近來最常念叨的一句話,我的心底輕輕笑了。我知道你在等我嫁給你,我知道你還很愛我,我知道你在陪我守著這安靜的歲月,雖然你不知道這是最後的歲月,我作為許一一,和你最後的歲月。
我隻是在等可以與你廝守終生的那一個。
漸漸遺忘了死去的時間,那天到來一定會有人通知我,所以我不急。隻是我的身體已完全不能由心所控,窩在床榻就是一整天昏睡。每當我以為會是最後的昏睡時,睜開眼卻又看見他放大的臉。
他最近為我的事很焦躁,冥界大小事務都讓屬下打理,他則從四處尋來各種藥草丹丸給我服下,隻要我醒來我就會聽話的吃掉。
這天醒來時卻是見到了新臉孔,一個白發蒼蒼,麵上卻無半點胡須的......老者?我怔了怔,老者正替我把脈,轉過臉果然見他耷拉著臉嚴肅的盯著我的手腕,仿佛老者握著的不是我的手腕而是我的心髒一般。我有些心疼,好像很多天沒見他笑了,伸出另一隻手握了握他:“我沒事的。這位老爺爺是你請來的神醫嗎?”
不等他回話,老者緊抿的嘴歪到一邊,似是氣極:“哎呀呀,什麼老爺爺,你個小丫頭,說是神醫還蠻好的嘛!”說完還孩子氣的偷瞟了一旁的冥王。
看來這不是一般的老者,我從未見冥王有什麼親近的人,除了和我在一起,其餘時間也隻是在審廳審訊罪魂。孩子氣的老者很和藹,舉手投足雖偶有頑皮但也見的他的智慧和法術非凡。
後來才得知他是天上掌管修為的莫老仙人,是個好心腸怪脾氣的老頭子。
也不知莫老給我開的什麼藥,總之是見效極快的藥,至少我能下床走動也不會經常昏睡。
於是我提議,去寂桃園看桃花。
冥界與之前無甚差異,最大的變化就是閻羅殿變得安靜,幹淨。再沒有筵席,沒有美酒佳人做樂尋歡。他放棄了仇恨,這一點讓我覺得死亡之類純屬鵝毛,他是否能一直安定才是重要。我做不得全三界的女英雄,隻做他一人的救贖就夠了。
“你身體才剛恢複,桃花可以改日再看。畢竟,來日方長。”他執意要抱我出去,卻是拗不過我隻得攙扶著。一步一步走的小心。
“來日方長...夫君,如果我活不過明日,你會如何?”我在殿門口停下,一大批鬼魂被鎖鏈拴住手腳從門前走過,依稀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低垂著頭,彎著腰,卻依舊婀娜。
絡緲?
“休得胡說!”他毫不憐惜的握緊我的手,指節用力捏的握生疼。好在他沒有一氣之下甩開我,我也就忍忍沒有呼痛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