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春暉冷冷眯著眸子,看她低著頭像是在害羞,心裏一陣澀然:“好。”
說完便拂袖從搖椅邊走過,冷著一張臉徑直去了自己的寢宮。
他有千言萬語想要問她,可是最後竟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一個人待久了,嘴拙。
雪女嘴邊依然掛著淡淡笑,隻是笑未及眼底,眼底隱沒的憂鬱漸漸清晰。她維持著方才的姿勢,呆呆躺了許久。她在想,他果然沒那麼在乎自己吧。即使她離開他,嫁給別的人,他也不會有什麼反應的吧,他自始至終都不沒有認真看待她,一直以來也沒有像旁人那樣以為——她是他的娘子。也對,像她這樣強娶豪奪的女子,史無前例吧,哪有男子會珍惜這樣的女子,若不是千木哥哥一直絮叨,他說不定早就一走了之或者幹脆就不會娶她吧。
嗯,這樣剛剛好,做完這最後一件事就回到雪山去。那個地方才是屬於她的,現在明白這道理應該也不算太晚。
淩霄殿,陽光穿透蘑菇雲,空氣裏流動著厚重的沉悶。
天帝怒顏相向,亡千木卻依舊雲淡風輕。
“你私藏天庭重犯,可知罪?”天帝知道了雪女的事,原本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但碴總是要找才有的。
早就對冥界恨之入骨的天帝,此時不不過是又找了個冠冕堂皇的借口。但因這冠冕堂皇的借口又不是特別上的了台麵的借口,隻打算私下解決,天帝沒有召集百官,美曰:給大冥界大大的麵子。
不過顯然,亡千木並不打算好這張麵子:“天帝說的重犯莫非是上古神界雪山族唯一的後人,雪女?”
他站在大殿中間,一襲黑色袍子。微微頷首看著高高在上的天帝,眼裏有著輕微的戲謔。
天帝慌亂之際後退一步,扶著龍把手,雙目撐大,震驚的看著他:“你,你說什麼雪山族後人!簡直是一派胡言!”
亡千木終於忍不住笑出聲,沒再多說話。
但天帝已是不能淡定,踉蹌著走下台,蒼老的身軀竟有些顫抖,雙目充血:“亡千木,你可知你一心封印他的內力,卻不能封印他的劫數?命定的事,你還是顧好自家事才好。”
亡千木冷下臉:“天帝想必又是看了劫數簿子?難道天帝不知命數多變,那薄子不過是個推算。”
“哼,本君的職責就是要讓命數按照薄子上來。”天帝輕蔑的說。
“哦?三界瀕臨滅絕,那也是薄子上寫的?天帝怎麼就沒有按照薄子上寫的讓三界滅絕了呢。”亡千木閑閑走了幾步,靠近天帝,近乎耳語般輕笑。
“大膽!”天帝發瘋似的拂袖,退後些許好不容易才站穩,“你竟敢說如此這般有傷三界安危的話來,你這是與三界為敵!”
亡千木沒再談笑,神色平靜,不怒而威:“是不是我與三界為敵,那也不是天帝你說的算。不過,既做過那些事,就該知道總有一天會被重新翻開。雪女我會照顧好,這個眾所周知的秘密我也不會可以捅開,隻是有勞天帝不要再惹是非便好。再怎麼說,我也要叫您一聲,舅舅。”
舅舅。
亡千木說出這二字時,難得表露了恨意,還有些些羞辱感,仿佛這兩個字是他最不願說起的汙穢。
而舅舅二字,在雷笙聽來無疑是奇恥大辱了。他對著兩個字的痛恨絕不低於亡千木對他的恨意。多久沒人提醒,那個他深愛的女子,跟他的宿敵,雙宿雙飛,不知所蹤。
亡千木很順利的返回了冥界,沒誰敢阻攔他,許多人都不明說,他們都知道亡千木與天帝的淵源。對方各自深以為恥的淵源,卻恰是讓對方最不能脫離彼此的關係。
冥界的景象讓他怔了許久。
這景觀,在冥界許是第一次。他無意識的微笑了一下,轉而又是愁容滿麵。
天帝對她說了些什麼,他大概都猜到了。傻孩子,居然真的準備照做麼?那暉兒怎麼辦,他們的愛情怎麼辦。亡千木無奈搖搖頭,大殿排開兩列鬼士,紅地毯上灑滿深紅的曼珠,好像毯子的盡頭處真的有一位美麗少女穿著大紅嫁衣等著她,少女的臉龐正是他心裏一直念想的那個人。
紅地毯尚未走完,雪女梨花帶淚雨的濕漉漉的臉由遠及近,看得他一陣揪心,忙快步迎上她,不及他開口,雪女抽泣著抓著他的袖子:“亡春暉......他不見了!”
來不及想著泣不成聲的背後代表什麼,亡千木打橫抱起幾乎癱倒在地的雪女,默了個訣,安撫她睡下。
暉兒不喜表露心事,也最不懂如何處理心事。這荒唐的大紅色,果然不適合收納死者亡魂的暗黑冥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