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我的,你沒有錯。”
牽引他的人向外走,穆先生腳下沉緩,還是離那駝背的身影遠去。黑暗與光影相交相錯,有雨墜下,將那輪分裂開的月洗刷幹淨。穆正良茫然地走在雨中,記憶紛雜。
“醒了,醒了就好。”
睜眼是遇到一道光,穆正良淡著臉醒來,薛禮霜笑盈盈地盯著他看。
“小公子還好?”他掙紮著起身,嗓音是鋼材鋸木,低啞而難聽。他說了一句話,下意識地閉口,生怕薛禮霜再聽到這般的聲音。
還是那散著藥香的白簾幕,還是有熏香混雜著藥味淌進來。薛禮霜扶穆正良坐起來,抱怨道:“自己身子還不好就開始擔心別人。”
“他到底怎麼樣了?”
那孩子那時候到底是看到了那種景象,看見自己日思夜想妄要尋找的姊姊死在自己麵前,那心情,必然是不好受。即是顧不得,穆正良也要問問。
“趙小公子啊……真真可憐,今後就是孤身一人了呢……”薛禮霜摸著下巴道,“不過,我瞧他那樣子,怎麼的都不算個可憐人誒。”
“什麼?”
“那孩子英氣地很呢,還說等你身子好了要拜你為師。”薛禮霜拍了拍穆正良的肩膀,“那孩子還說要三年時間習完你的全部武技呢。所以,你這個當師傅的怎麼能怠慢,給我快些養好起來!”
“自是。”穆正良應道。微動身體,體內再無疲憊感,暗活經脈,渾身的氣道流動順暢。他知道,在他複發舊疾之時,他的身子是不這麼容易靠藥材給熏好的。如今這個情況,想必是某人用功力給他治療。
穆正良唇角微彎,如今,那人既無心說,他也不必點破為好。
“怎麼,笑了?”薛禮霜拍手,是見到了什麼新奇事物。
穆正良用手擋擋:“你拍手什麼,你又不是沒見過我笑。”
“見過,見過。但我也是稀奇啊。”
薛禮霜摸摸腦袋傻乎乎地笑。穆正良拿他沒轍也是跟著笑。
“對了對了我怎忘了,門外那兩孩兒是進來吧。”
門吱呀一聲開,探進月洺氣呼呼的腦袋,趙離塵跟在其後,臉上沒有絲毫傷心之感,倒是氣宇軒昂。
“穆哥哥你真的沒事吧。”小姑娘一進門,看到穆正良和藹的目光,哭著喊著奔過來。相比之下,趙離塵看到穆先生無大礙,隻是微微點頭示意。
黃衫姑娘睜大水汪汪的眼睛,咬著唇蹲在窗邊,問寒問暖。穆正良才醒,噩夢的驚愕感猶存,腦子一時轉不過來,不知怎麼答小姑娘的問題才好。薛禮霜與趙小公子目光相彙,兩人點頭示意。
“好了好了,看過一眼便該滿足了吧。”薛禮霜收回目光,直接抱起了蹲在地上的女兒,“你也讓你穆哥哥好生休息。”
“誒誒誒?”月洺正要抗議就被托起,直生生被抱到門外去了。輕一聲,木門關上。屋內隻剩小公子和穆正良二人。
隻留趙離塵一人下來麼。穆先生垂下目光,不知怎麼和那孩子對話。
“離塵。”
少年抱拳恭敬道:“還請先生喚我為酴未。譽為新年之酒的那個酴,未是未至的未。”
“你……”
“此後,世上再無趙離塵之人。穆先生,我自願改名。”
“酴未屠衛。是要發誓殺死那人嗎?”
“不,並不。在下取這為名。隻是想念姊姊所釀屠蘇酒罷了……在下改名,隻是為了改頭換麵,為正為義,為保護更多人。隻可惜,在下不才,還請穆先生大義,能收我為徒。”
收徒,他哪有臉麵再收徒呢。穆正良起身,站在趙離塵麵前,雙手托起小公子的手臂,讓他免了這禮節。
趙離塵抬起頭,見穆正良並未表態,不解道:“難道穆先生並不想,還是看不上酴未什麼……隻是希望穆先生能夠……三年,三年便好。”
“不,並不。”穆正良轉身閑走兩步。
這孩子真心是要三年之內學完他的全部武技麼。胸有大誌,為正為義,為天下人。這認真的模樣,就如他故去的父親般大氣。隻是,在這種因果下,真當是喜,還是憂?
“我答應你。”
一切,三年後自有分曉吧。隻是不清楚,這孩子將如何為正為義。這孩子是清醒還是迷茫。千萬莫走了當年前人之路。
趙離塵的眸子充滿了期待。
穆先生揮袖,嚴肅。
藥香正清,陽光正明。小公子的麵頰被映地明澈,就如當季流水,淨而不失誌。
“好,趙酴未,我即刻收你為徒。隻願你為正為義為道為九州天下人,拔尖自問,不愧於心。若有違背師祖之道,我將廢盡你所學,將你逐出我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