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月如歌(2 / 2)

那年,他癱坐在青木山上薛氏廬前,整個人是廢了般。幾個時辰下來,口幹舌燥,卻堅持不飲不食,隻讓身邊的人幹幹著急。眼前全是紅衣女子死去時的幻影,一觸即散,收手即合。薛先生冷得推開房門,上來就是一巴掌再是一拳。疼痛刺慢全身,而他毫無抵抗之力。不過三招,他未痊愈的傷口裂開,隻覺得踏入了地獄半邊。

“告訴我,你是不是想殺了那男子,你是不是要殺了衛詹。”薛先生擰住他的衣領,語氣發狠。

他不說話,眼神空洞。就算殺了衛詹複了仇又如何,他清楚得很,如此這般姊姊也不會再回來。

他恍然著搖搖頭。

“你不想殺了衛詹,難道你是想要殺了你自己。”薛禮霜語氣陰毒,“要是你這麼想,我現在就成全你。”

他又搖搖頭,腦海裏一片空白,良久,他顫聲道:“薛先生,我想姊姊,很想很想……”

“是嗎?”麵前的男子軟下聲。

薛禮霜的聲音淡了下來:“但你知道?你這樣隻會徒然讓穆正良傷心。那人重情,你父親對他好歹是有救命之恩。如今……或許,那人就這麼傷心下去,讓病情惡化,從此歸土了也說不定。我能看出來,你穆先生很是擔心你……”

那一日夜晚,趙離塵終於開始飲水,按時吃藥,按時睡覺。提心吊膽的薛氏父女總算是舒了一口氣,心暢神怡。

第二次,他決心為自己改名,聽著月洺笨拙的蕭音,他望著天邊卷起的白雲淡淡道:“便叫趙酴未吧。酴酒的酴,未及的未。”

“天下亂世,若沒有這亂,也就不會有這麼多悲劇。”

“我要用劍,平定這亂。讓他人,再少些痛苦。亂定則飲酒憨。”

“還想以前,姊姊的屠蘇酒最為美味,堪比輕渢小鎮釀酒最好的釀酒師的傑作。對我而言,一日不平亂,美酒一日不佳,便一日無言暢飲。”

三年荏苒,他拜穆正良為師,日複一日磨練。這三年,他穿梭於連綿山與青木山之間,學完了穆先生的一身武技,亦修習了薛先生大半的醫道。

如今,終踏上初行。

他微的一聲歎氣,空空望著窗外已是多時,不知覺便入了夜。三年來,很充實,可他總覺得心頭是少了些什麼。趙離塵無心用膳,思量著出去散心。

此時的月已經出來了,商販子也收了攤回家,青木鎮今晚並沒有什麼活動,街上的行人想是已經不多。

趙酴未站在橋頭,晚風吹麵。

這青木溪流甚是清澈,不見遊魚,但見水底奇形亂石。拋開雜亂深思,趙酴未難得暗笑,這溪水怎麼就不是香酒呢……

悠悠簫音不知從何處傳來,餘音嫋嫋。

夜色漸降,簫音融入這月,這空氣,這不絕溪水。時而婉轉時而俏皮。真美。趙酴未向遠處望去,青木客棧的屋簷上,隱隱著一粉色身影。

半輪皓月,閑閑夜晚時光。

陸薔薇悶得慌,草草用完晚膳,換回了女裝。換完衣,匆匆點綴上妝,陸薔薇再出現在青木客棧時足足把眾人下了一跳。她的女裝並不比薛月洺差,甚至還要是更美。但,陸薔薇對欣賞美這方麵的才能是要笨拙些,她從二樓緩步到大堂,全然沒有注意周圍灼灼的目光。

晚膳上,陸堯,也便是跟在她身邊的白衣公子,機警地一遍邊意著周圍目光,一邊一板一眼地監督著她夾菜,嚴肅地說她應該再多吃點。

嫌著陸堯太煩,陸薔薇吃完最後一夾飯堅定地放下碗筷,溜回了屋,再溜到了客棧的房頂上。

才至青木鎮一日,明日便要安排上路,真不知會發生什麼。但那終究是明日事了,明日愁來明日再愁,今晚,便再悠哉哉偷個閑吧。

取出隨身帶的竹蕭,換了個自在的躺姿。陸薔薇長舒了口氣,吹響簫音。

橋上的趙酴未向上看,正看到了她順風飄起的紅色發帶。

原來是白日裏見的那個藍衣少年。趙酴未目露讚賞。雖是換了裝扮,趙酴未一是能一眼識別出來。

她叫做……陸,薔薇?

薔薇花開灼灼豔,薔薇花落傲骨香。那女子,與她相伴的簫音會是如此嗎?

簫音沒有笛音那般輕快,往往深沉帶悲,但那陸薔薇吹出的簫音卻不盡然。

隻覺是清風而來,悠然,自在。是勾起了什麼往事回憶,就如在輕渢小鎮般,那樣相似的衣裝,相似的笛音。

趙酴未露出半抹笑,望屋簷上那少女,紅發帶飄飄。空中半輪月,如歌伴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