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把萬長生的褲腳全打濕,他忙不上卷起,苦苦地思量了一陣,又興奮地抖了抖手中懷裏的雛鳥:“嘿,小家夥,今晚我們就住客棧吧!”
下雨的春夜,風中還有芳草的清香。一鎮的客棧中,人生寂寥,風燈飄搖。趙酴未寂地坐在廊道裏,看院中雨打枝葉濺起的水花,看被洗刷的木梁露出清新的色彩,看二樓緊閉的屋門內似乎能看見的微暗燭光。
趙酴未笑了笑,倦倦合上帶著藥草芳香的醫書,握起茶杯,抿了抿。
他太累了,欲要闔上雙眼,但一閉上眼眸,眼前便是摸不清方向的黑暗,黑暗中有薔薇花墜鈴鈴作響。
明明沒有發生什麼事情,他卻難得地覺得發生了太多事情。
“玫兒。”涼薄的唇輕輕喚出,未綰的發被雨夜的風吹亂,和著這黑衣顯出神秘之美。
趙酴未熄了身畔的燈盞,命小二換了一壺茶,他一人自在靠著椅子,再獨酌。
雨勢大了些,葉被雨滴敲醉,雨水點地的聲音響個不停。客棧的門被幾個公子撞開,低的幾聲罵咧被沉寂帶走。幾個闖進的公子哥環視四周,隻有默默埋頭的店小二和空的桌椅。幾人識趣,悄地入了後院歇息去了。
不過第一天趕路,那些步行人就這麼勞累。
趙酴未閉眸,卻聽“吱呀”一聲,二樓上“仁”字間的屋門已經打開,先出來的是一陌生中年男人,隨後是陸薔薇。議會後,那姑娘本是嚴肅的神色更嚴肅了不少。趙酴未抬頭幽幽看著。陸薔薇帶著陰暗的臉色向下看來。
身旁的燭火雖被趙酴未給滅了,底下黑暗,陸薔薇還是一眼看到了他的身影。陰暗的目光瞬間亮起來。姑娘明顯地怔住了,擋了後出來老道人的路。
“啊……啊,是晚輩失神,對不住。”
趙酴未將茶盞握在手中,茶予杯盞的溫暖在他手掌中散開。垂下眼眸,他依然能聽見陸薔薇在二樓上有禮的賠禮聲。樓上人紛紛出來,再寒暄了幾句,繼而無聲。
待趙酴未再向上看時,二樓走廊上已無人,隻有冷雨紛紛。
那姑娘,在冒雨出去了後,還知道回屋換了件衣裳啊……
“趙……趙公子。”隻聽過幾句卻無比熟悉的聲音再度在耳畔響起。趙酴未抬頭,對上陸薔薇的眸子。
她怎麼來了,想必是會議一結束就下的樓吧。
“冗長的會議,陸姑娘不覺勞累嗎?”趙酴未淡淡問道。
陸薔薇低著頭:“趙公子的神態與昨夜橋上不同。”
“怎麼不同?”趙酴未再問。隻是沒想到,昨夜橋上,他因被這女子的簫音所吸引駐足而聽的神態,這屋簷上的陸薔薇也是看到了。
陸家主笑道:“昨夜是淡冷中帶著英氣,今夜隻是懶散的模樣。”
她頓了一頓,看不清趙酴未的神色,低聲道:“是因為傷勢的緣故嗎?”
趙酴未搖頭:“並不。”
“那……”陸薔薇轉了轉眼眸。
“隻是這樣無人談笑的雨夜太過於淒冷罷了,也讓人提不起興致。”小公子垂頭黯然道。
“……”陸薔薇沉默道,不知下一句接什麼才好。她咬著唇,憋了許久。另一邊趙酴未不再說話,黑衣少年將被風弄亂的發順了順,抬起杯盞起身,欲是要走。他轉身,徒留陸薔薇尷尬地對著他。
“趙,趙公子……多謝今日救命之恩!”陸薔薇憋急了,一句話顫著抖出來。
“啊?”趙酴未恍然道,回頭看著臉紅的姑娘,淡地一笑,“姑娘不用在意這些小事,以後注意些便好了。”
“這……”陸薔薇還要多言,趙酴未卻留下個背影晃悠悠走了。廊上無燭,黑衣的少年很快融入了黑夜中。夜雨滴至院內石階上,濺起打濕陸薔薇鵝黃色的繡鞋。
“小姐?”穿過庭院的走廊對麵,陸堯舉了盞燭燈,收好了包袱,向著陸薔薇招手,“小姐先換了這身衣裝吧,馬匹已在外備好,我們馬上便上路。”
“好。”陸薔薇點頭,再看了一眼望不見少年的黑暗,不舍地轉身。會議傳來緊急之時,是夜,她便要脫開這一行人,同陸堯還有那幾派長老連夜趕路回清來。真是甚是勞累,陸薔薇本也厭煩,卻因她於江湖中的地位,無法脫身。
“對了小姐。”對麵的陸堯叫住她,聲音伴著冷氣而來,“多穿件厚衣,免得被這雨淋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