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禮霜信中所寫指的便是此地。薛月洺頷首看去,之間慘不忍睹的木架子右側,有著一蓋得厚厚的土包,土包上正是一棵蒼翠巨木,為這孤寂立於郊外的墳包遮風擋雨。
陳蕃歇息了幾口氣,上前低聲問道:“這地方,已經有多少年無人動過了?”
這裏雖是滿溢生命氣息,卻難擋時時透出的淒涼之氣。
小姑娘上前幾步,蹲去墳前,眯著眼睛看土包前快要磨平的墓碑。
“故友……衛……”
她小聲,努力念石碑上的刻字。無奈那字刻得較淺,在不知多年歲月的洗刷下早已變得無法辨清。
小姑娘站起身點頭笑道:“姓衛……是的了,父親說,故友之姓便是如此。”
“衛?”陳蕃一抖,神情不由自主驚訝。這個姓氏牽扯住他的神經,布衣少年看向墓,目光緊鎖,是要從墓碑上的刻字中參透些什麼。
然而縱使他視線再清晰,墓碑上的字也不能變成初刻寫時那模樣。
墓前的小姑娘雙手合十,嘴角微笑,已念誦一段祈福經。
“衛前輩,往事已過,今日初陽依晴,我的父親是還安好。他所願,隻期你泉下依舊帶笑……”
“泉下帶笑……”陳蕃兩步過去,亦是雙手合十,鞠躬重複道。
尋幾朵野花,小姑娘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一朵一朵插在墳前。陳蕃還在凝視墓碑上的刻字,殘存的字間蓋了隱隱青苔。陳蕃的手一遍一遍拂過,卻拂不顯“衛”下的另外一字。
“究竟是衛什麼呢……”布衣少年喃喃心亂。小姑娘擺放的花枝到了他麵前,嬌嫩的花朵,抽著細小新芽,陳蕃一個恍然,差點跌倒。
又是狼狽的姿勢,陳蕃臉紅一片。祭拜這種蒼涼的事,原本應悲哀的時刻,小姑娘卻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陳蕃窘態難堪,低下頭,目光不自在地掃向其他地方。
老舊的墓碑就要被歲月磨成一塊無字的石,就算是上麵載了什麼秘密聖經,也是什麼都發現不了。布衣少年感覺靈敏,一到這墓前,本是心覺奇怪,這目光不自在一瞟,看到之物,瞬間破了他心中疑惑。
石碑被青草覆蓋的部分,正刻著一把模糊的劍,看上去與一鎮所見客棧大門那把甚是相似。
那是……雖隻有大至輪廓,但劍身的不凡還是讓陳蕃一眼看出,那劍,正是一鎮客棧上所刻那把--清來閣至物--青鸞。
清來將青鸞視為至尊,以自身神奉養,江湖人都自覺地將此劍作雕刻之事視為禁忌,然而如今,在這不知名的墳上,竟刻著那把青鸞劍。
莫不是,這姓衛之人,是清來曾經之人。不對,清來過世的利長老葬於清來後山,並不姓衛氏,而從清來閣創建至當前,出名的弟子,皆無姓衛。
難道是他看錯?或是想多?
小姑娘拍拍手站起身:“陳蕃小師弟,既然祭拜完畢,那我們便走吧。”
陳蕃還想再看仔細,卻不想引起他人注意:“如此之快?我還以為,你還要同這前輩再多說什麼心事,祈求他之魂庇佑你呢。”
“我……我怎麼會!”小姑娘跺腳,手慌忙搖著,氣得不知所措。她以前的確這麼幹過,不過這都是小時候的事了,這陳蕃怎麼會知道。哎呀,定是那多嘴的大師兄講故事告訴陳蕃的。胖乎乎的薛大師兄總愛嘲笑她,還居然把她小時的破事告訴了後來的師弟,真是不可饒,不可忍!
“知道小姐如今懂事,那些傻事不會再犯。”陳蕃笑起來,從容鎮定地開玩笑,“那,懂事的小姐,我們這便起身回輕渢吧。”
“嗯,好。”薛月洺扯扯衣袖,跑到陳蕃身後。剛剛還累得不能起身的少年不過稍作休整便神氣起來,小姑娘扯出笑來,笑意擋不住她眸子悲涼。
果然,祭拜這種事,她是不會笑的,所有的輕鬆不過一份偽裝。不論是否是相知相熟的人,隻要是故去,小姑娘心中都會有一陣不好受。
最後回頭瞥一眼,敗舊橫木邊,蔥濃綠蔭下,幾朵嫩黃搖。難得有人熱鬧來祭拜,但人去之後,孤墳又歸孤,獨守無人的天地。
回想起父親來信內容,月洺在心中沉了雜糧苦酒,她大致了解過往之事,卻不能將這事講訴任何一不為自己之人。那是秘密,父親將秘密講訴予她聽,自就是信得過她,然而她,又能將秘密守護多久呢?
薛月洺還未跟上陳蕃步伐,她低聲笑:“安心,衛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