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水月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那一年,她不過是紮著雙髻的小姑娘,入了師門,整日跟著師父紮馬步學武,日子過得隨性簡單,也無趣。
後來,師門裏來了個小姑娘,與她一般的年紀,身子卻瘦弱許多,下巴尖地戳人,一雙眼睛怯怯地看著她。那眼神讓她想到之前養得一隻小兔子。
新來的小姑娘便是她的師妹,很害羞,不說話,也不好看,很快被其他人孤立了。顧天瀾隻記得初見時的那個眼神,不時想去逗弄她一番。不知何時起,混世小魔王顧天瀾背後就多了一隻小尾巴。
她帶著她下河撈魚,帶著她上樹掏鳥蛋,將那羞怯的小姑娘帶成了另一個小魔王。兩人便這樣胡天胡地的過了兩年,成為了師門裏人人惟恐避之不及的小混蛋。
顧天瀾離開師門的那一日,小尾巴追著她的馬車整整跑了好幾裏路。那時年幼,尚且不知離別之苦。顧天瀾拉著簾子看著那小小的身影化成了天邊的一個黑點,心中難受地想哭,小臉上的表情卻沒有任何鬆動。她此去便要跟隨父親上戰場,戎馬一生,生死未卜,是不能帶著另一小姑娘的。
再見時,她已經是亭亭玉立的少女,輕鬆地闖入了她的軍營,坐在她的軍帳之中,臉上帶著歡喜的笑。
“阿瀾,這一次你不能再拋下我了。”
她又變成了她的小尾巴,與她一起穿上戎裝上戰場,兩人親密地宛若雙生。
漸漸的,顧天瀾察覺到了她的變化。眼前的少女早已不是那個單純的幼童了,她擅使毒,折磨人的手段千奇百怪。敵軍俘虜落在她手裏,便是生不如死,什麼秘密都招了。
她像是個頑皮的小孩,顧天瀾縱容她,也不會讓她太過份。
秦十娘性子張揚,不服管教,唯獨隻聽她的話。在她的麵前,她會收起鋒利的爪牙,乖巧地像個單純無知的少女。
顧天瀾與望月帝成親那一日,她含著淚看了她許久。
“阿瀾,你還是拋下我了。”
“阿瀾,我去把李鄴謹殺了,你是不是就不嫁了?”
秦十娘像是突然想出了一個絕好的主意:“阿瀾,要不我跟你一起嫁給李鄴謹吧。”
“十娘,莫要胡鬧。”顧天瀾前所未有的嚴肅道。
秦十娘默默地流了許多淚。
“阿瀾,你成親了,我也要去找喜歡的人了。”
她那次離去,兩人便再也未曾相見了。
賀重言就是她找到的那個喜歡的人嗎?
顧水月再醒來的時候便發現自己被五花大綁困在一張模板床上。這種捆法十分巧妙,能讓血脈不通,時間久了,整個人都會浮腫起來,鼓起的肉從縫隙間凸起來,模樣十分可怕。
這樣折磨人的法子,也隻有秦十娘才能想得出來。
顧水月被捆了有一段時間,頭腦眩暈,睜開眼睛,眼前的景象也是花的。再捆久一些,她就要血液倒流,頭腦發脹了。
這繩子捆得手法獨特,普通人解不開,顧水月卻不是普通人,她伸出手在繩子上摸索了一會兒,很快找到了源頭,輕巧一解,便多了一個開口,很快的,整根繩子都從身上解開了。
秦十娘的到來令整個尋花樓戰戰兢兢。她自稱是賀夫人,初時,那些姑娘是不信的,直到那些帶頭不信的差點淹死在茅廁裏,她們便隻得奉她為夫人了。
秦十娘從來不會輕易放過靠近賀重言的任何女子,但是這一次,鑒於這些女子的樣貌,秦十娘竟第一次大發了善心,並沒有對她們做什麼。
至於那位來拜訪樓主的姑娘……
“那姑娘怕是凶多吉少!”
“她將那姑娘捆在了柴房裏,剛剛拿著殺豬刀去了,嘴裏念叨著要將那姑娘剁成肉醬,看她怎麼勾引樓主!”
說到這裏,那些女子們都不禁打了個寒顫。
她們第一次慶幸自己沒有一副好皮囊,否則被剁的裏麵也有自己一份了。
“那我們怎麼辦?”
“要不要去告訴樓主?”
“告訴樓主有什麼用?樓主都嚇得將自己關在房間裏不敢出門了!”
“等著給拿姑娘收屍吧。真是可惜了,一個好端端的姑娘……”
也難怪那些姑娘害怕,秦十娘此時的模樣確實駭人。她的頭發豎起,肩膀上扛著大刀,眼帶寒光,柔媚的臉上滿是殺氣,看起來確實像個屠夫。
她追賀重言從南到北,從海角到天涯,在她眼中,賀重言已經是自己的人了。竟敢有人趁著她追丟了的日子打賀重言的主意,當她聽到這個消息時,她便連夜從塞北趕來了,趕路的途中,她已經想了幾百種將那賤娘們折磨死的方法了。
秦十娘滿臉殺氣地推開了門,本來以為會看到一具全身浮腫的女體,卻沒想到,竟看到那女子盤腿坐在床上,如世外高人一般。
秦十娘一進去,那女子便抬眼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