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軍兵臨大都城下,又突然撤軍,返回大梁。
這本來是一場必勝的戰役,眼看著就可以攻破大都,將突厥人趕到居庸關以北,再也不敢進犯時,卻因公孫奕的墜落山崖,一切戛然而止。
羅甯的大軍在山崖下搜索了整整五日,都一無所獲,隻尋到一些殘破的肢體與一些沾血的衣裳。那山林之中有狼群出沒,所以……
所有人都知道結局,卻沒人敢說出來。大軍沉浸在一股暗沉沉的氣息中,那壓抑的氣氛讓人透不過氣來,將勝利的喜悅衝得一點不剩。
這支大軍在路上幾乎沒有停留,直接回了大梁。
整個朝堂也籠罩在一股陰鬱的氣氛裏。
陛下禦駕親征,卻又墜崖,行蹤不明,陛下又無後……這會為大梁招來極大的禍患。這消息一旦傳開,無數有野心者便會蠢蠢欲動。
更讓武將們惶恐不安的是,皇後將自己關在鸞鳳宮裏,誰也不見,甚至包括飲珠和汝陽王。
公孫諺抬起頭,看著緊閉的大門,眼眶發紅,抽噎著道:“娘親,您不要我了嗎?娘親,您心裏隻有公孫奕,根本沒有諺兒的半分地位。你既然決心拋棄諺兒,當初又為何要來找諺兒。諺兒一直覺得自己是沒娘的孩子,娘親何必給了諺兒驚喜,又這樣拋下諺兒?”
飲珠聽著他的話,眼淚簌簌地落了下來,心裏難受極了。
她跟在皇後身邊這麼多年,自然看得出來帝後的感情有多深。
俗話說,夫妻便是並蒂蓮,生死相依。但是這世上這般夫妻還是很少的,更多的是大難臨頭各自飛。而帝後不一樣,在知道陛下墜崖身亡之後,皇後娘娘是差點跟著去了的。飲珠不由得恨上天不公,娘娘那麼好的人,為何要經曆這般事?
若非有汝陽王,若非有腹中的孩子,娘娘恐怕此時已經與陛下在黃泉路上同行了。
娘娘活了下來,但是卻將自己關在房間裏,不吃不喝的。
“娘親,您要拋下諺兒,但是諺兒卻不能拋下娘親。娘親要去哪裏,諺兒也跟著去,娘親不吃飯,諺兒也不吃飯了。”公孫諺扯著沙啞的嗓子喊道。
“娘娘,您腹中還有孩子啊,您為了汝陽王,為了孩子,吃一些吧。陛下若是知道,也不想您這樣的。”飲珠對著緊閉的殿門道。
“他若是知道,就不該拋下我們孤兒寡母!”大殿的門突然打開了,顧天瀾站在那裏,聲音裏竟是帶著一絲怨恨。
“我一直在想,他如何忍心?他但凡憐惜我孤兒寡母一分,也該回來看看我。”
顧天瀾身上隻披著一件白色的衣袍,短短的時間裏,人迅速瘦削下來,衣服裏空蕩蕩的,臉頰凹陷了下去,眼睛更顯得尤為大了。她的臉色蒼白,眼神裏沒有絲毫神采,眼睛裏竟是藏著一絲怨懟。不知是怨恨公孫奕,還是怨恨命運的不公。
重活一世,顧天瀾很少怨恨了。
但凡仇恨,她都會親手去報。
但是此時,她滿心怨懟。
這模樣看得飲珠觸目驚心,此時的娘娘便是十足的怨婦。
飲珠身旁的小身影像是離弓的劍一般,迅速衝了上去,緊緊地抱住顧天瀾的大腿,喊了一聲:“娘親。”又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
顧天瀾挺著肚子,彎不下腰,隻能伸出手,撫摸著諺兒的臉。
“娘親,不要死,不要拋下諺兒。”
顧天瀾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諺兒,你已經長大了,終有一日是要離開娘親的。”
公孫諺瘋狂地搖著頭:“諺兒不要,諺兒要娘親。娘親有諺兒,還有小寶寶。難道諺兒和小寶寶加起來,都沒有公孫奕重要嗎?”
顧天瀾閉上眼睛,一滴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下來。她一手撫摸著諺兒的小腦袋,一手撫摸著自己隆起的腹部,冰冷的眼眸裏終於有了一絲溫情。
皇後雖然依舊將自己關在鸞鳳宮裏,但是開始吃飯了。汝陽王終日待在皇後的身邊。那些關心皇後的人,悄悄地鬆了一口氣。
朝堂裏已經亂成了一團。
皇帝生死未卜,皇後又將自己關在鸞鳳宮裏,整個大梁,處於群龍無首的狀態。整個朝堂人心惶惶。
“阿琰,為父或許選錯了。”崔漣道。
“父親為何這般說?”崔琰問道。
“當今聖上是馬背上打下來的天下,他手下的那些武將,戾氣都十分重。皇帝在的時候,尚且可以壓製得住他們,皇帝不在了,無論誰做這個皇帝,他們都不會服的。到時大梁必定內亂。”
“有一人可以壓製這些武將。”
“你是說皇後?”
崔琰點頭。
“那些武將敬重皇後,不過是因為皇帝寵愛皇後,若是皇帝不在了,這種敬重便不一定在了。皇後孤兒寡母,處境恐怕很艱難。”崔漣道,“就說羅甯,手下十萬大軍,這般時候最容易滋生野心。”
崔琰在這一點上不讚同他父親:“父親,您小看皇後了。皇後不是不能,我擔憂的是,皇後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