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連著小小的一方涼台,涼台的窗上放了幾盆君子蘭,葉片層層疊疊地鋪展開,烘托著橙黃嫩蕊的花朵。
書桌在窗下,藍綺蝶坐在桌前做功課,抬頭,隔著一塵不染的玻璃,看見靜靜開放的花朵,浴著暖陽。背景是高樓林立,一片藍白的天空,徒然被座座高聳的樓體分割。
“綺小姐,綺小姐。”旁邊的女孩輕喚,微微探頭看著藍綺蝶,一張嬌嫩的圓圓臉龐,頭發高高紮起馬尾,露出飽滿的額頭,眼睛不大,眼眸卻漆黑明亮。
女孩叫寧心怡,是藍蔚請來的家庭老師,某名牌大學的學生,據說高考時是省理科狀元,語數外理化生門門優秀。在長平,這樣的學生大概能組幾個排。因為長平是首善之區,是全國名校最多高校最集中的地方。每年高考,全國各地的省狀元市狀元,有一多半都擠到了這裏。而長平本地的狀元,往往又去了國外。
依藍綺蝶本意,她並不想要一個家庭老師。固然,三三中學作為長平市的名校,學生個個優秀,不比她原來就讀的學校。在原來的學校,她考九十五分,就是全班第一,全校前三。到了這裏,她同樣考九十五分,不管在班裏還是在全校,也就是個中等水平而已。她不是沒感覺到壓力。但即便這樣,她想憑自己的努力趕上去。
是自己的努力,靠自己,不靠別人,她自小的信念便是如此。
藍蔚卻全然沒意識到藍綺蝶的想法,很果斷地幫她請了家庭老師。最初是個男生,叫廖封。藍綺蝶沒什麼表情,既然老師來了,她就請他進房就坐。她自看自己的書,寫自己的作業。廖封問:“有哪裏不懂的?或者需要講解的?”她說:“哪裏都不需要,等我需要時問你。”如是一個下午過去,她一個問題沒問。廖封麵上有些尷尬:“你這樣,我不好意思領報酬,你爸爸付我一個小時一百五,三個小時,我卻什麼都沒做。”藍綺蝶無所謂:“那你下次別來了。”話說得平淡,不大像是十二歲孩子的語氣。她想自己過去的那些年,家裏清貧,盧鳳萍一向勤儉持家,從不浪費一分錢。她不是一定要拿兩處的生活作對比,也知道這種對比毫無意義。她隻是覺得沒必要,因為早已很習慣自學。
廖封從管家手裏領了錢離開,當晚就給藍蔚打電話請辭。藍蔚以為藍綺蝶對老師不滿意,第二天就又請了這個叫寧心怡的女孩。
那天是周日,藍綺蝶攔住正要出門的藍蔚問:“為什麼一定要請老師?我不需要。”
小神情十分倔強。
藍蔚隻好耐下心地同她談了一回。最後離開時,還笑著捏了捏她的小臉蛋。
藍綺蝶後來總結起來,那天藍蔚的意思大致是:藍綺蝶的聰慧不輸於任何人,輸的隻是過去十二年的成長環境。不會唱歌,不會跳舞,不會彈琴,不會計算機,英語發音不標準,其實那都沒關係。但以後不同了,就拿請家教這件事來說,為女兒創造最好的條件,讓女兒以最有效率的方式提高學習成績並順利考入全市最好的高中——第七中學,這是藍蔚作為父親的應有之義,沒什麼好商量。
藍綺蝶意識到藍蔚的堅持,也就沒再說什麼。一個有主意的人遇到另一個更有主意的人,結果往往是這樣。藍綺蝶幹脆叫寧心怡做個陪讀,自己寫完作業,叫她檢查一下對錯,遇到不會的單詞,叫她幫忙查查字典,再或者,叫她幫忙去泡杯茶衝杯咖啡,倒省了自己渴了還要往樓下跑。女孩賺錢賺得輕鬆,倒也十分樂意。是以兩個月下來,兩人相處還算愉快。
藍綺蝶知道自己又走神了。她衝寧心怡笑笑,唇角微微翹起,少女的眸光更是明淨如水。“我累,休息一會兒。”她說著站起身,抬步走去涼台上。
涼台上放著一張寬大的藤椅,椅子裏放了一本書,是司馬光的《涑水記聞》。藍綺蝶將書拿起,小小的身子躺進去,像是輕輕的一片葉,軟軟的一瓣花。與窗台上的君子蘭相映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