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疏離再如何天賦了得,他始終還是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郎,修為與頓悟不能齊驅。
修士最怕止步於此。
明月不算個好師傅,她目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在輪回道那場大造化裏所獲,她教不了鳳疏離太多,隻能讓他自己去看。
天碑之夢,一夢三生。
在這三世裏,明月身演不同的角色,附身在他們身上,見眾生所見,感眾生所感,苦眾生所苦。借他人之身,渡人世百態。
換句話說,這場夢境就是將晉升輪回劫時的經曆重度三遍,不同的是在夢境裏不會有任何危險。
明月喚來洛傾書守在門外,從意識海裏取出一顆玻璃一樣浸泛白光的珠子。鳳疏離見明月臉色並無大礙這才看向漂浮半空,散發清潤溫度的珠子。
沐浴在它的光芒下,仿佛推開古城大門,乍破的光洗刷斑駁黑色,內心寧靜雋逸,如時光靜止。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明月時,與她回眸相望的場景。
明月抬起爪子,引導坐立便昏睡過去的鳳疏離躺到榻上,依靠著他一同睡下,身邊的玉玨浮起淡淡綠光,吸引方圓靈氣聚攏成勢。
鳳疏離雖無危險,明月仍不放心要與他一同踏入夢境,鳳疏離是一個變數,她必須時刻在他身邊以防意外。
*
琳琅自小被丟棄由狼群養育,捕飛禽、捉魚獸、飲山泉……在山裏長大。
一日,山上落下一人砸到水潭當中,驚了下水撈魚的琳琅。他僅用一塊虎皮裹在腰間,蓬亂的頭發比被北風刮過的曠野還要粗糙黯淡。
少頃,水麵上浮起一人。
翠綠的裙,薄紗蟬翼,在水麵上盛開成一朵美麗的花朵。
琳琅翻滾幾圈遊過去,在水麵蕩起幾簇水花,他潛入在水下遊近了才冒出頭來好奇盯著那朵花,伸出漆黑的手指試探般戳了戳。
半空一道白影閃現。
明月一眼便落在那個狼孩身上,他無害的眼深處掠過隱喻的危險,蟄伏黎明微光,漆黑如墨。
是他。又不是他。
他定也在。
明月靜靜看著這一切,本尊身邊的玉玨源源不斷傳來靈氣補給。
琳琅把落水的小姑娘拖到岸邊,撓了撓淩亂的頭發,左顧右盼沒找出對策急得抬顱嗚嗚長嘯。
林子裏響起數聲回應。
呼——
明月顛簸一下,突然被帶到另一個地方。
虛空之地,狼孩琳琅的半生如白駒過隙般放映在她麵前。
被暗害的少女得琳琅意外所救,在山裏度過一段時日。一年後,她的家人找來,見到不倫不類的琳琅,設計哄騙少女離開後怕遭到琳琅報複,一把火燒了整座山。
明月一一掃過這些場景,眉微微皺起,唇角弧度撇下幾分,幽藍的眸波光粼粼,讓人看不真切。
沒有後來,琳琅死在了那場人為的山火裏麵,幾年後少女嫁作他人婦,成親當夜,狼孩送她的那段代表他身份的琳琅玉碎成幾塊。
少女讓人收拾了扔掉。
這些原身琳琅不知,但明月清楚,鳳疏離他一定看得到。
又是輾轉。新的身份。
舊時烏衣巷門第,流連花坊的富家貴公子,風月臣。為一舞姬肝腸寸斷散盡家財,氣死雙親變成淪落街頭的乞丐。
明月目不轉睛盯著風雪裏,匆匆行人攏緊衣領口刻意避開的角落,那裏散發出腐爛的餿味。
鳳疏離。
斂下藍眸,明月遏製欲跨出的腳,飛揚的雪飄過她的臉頰,寒風刮來簡直疼到了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