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雀摸著下巴,有些迷茫了。
“大人,那丫頭……怕是動了真心啊。”
聞言夏南胤隻是微微一笑,樣子動人極了。
“這不正好麼。”語調婉轉慵懶,“方才我或許不該對她這麼凶的,畢竟再怎麼說來,她還是一枚十分乖巧聽話的棋子呀。”
陸雀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聲音,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沒過多久,三人後邊襲來一陣強風,陸雀回過頭,見是容乾終於找了過來。
府邸內九曲十八彎的回廊,極其複雜而迷惑人心的構造,好幾處都是一模一樣的道路,回廊岔路通向兩座一模一樣的大廳,容乾其實從未離開,也不存在什麼突然闖進來的黑衣女子,他隻不過是在另一個大廳裏,離的那麼近又那麼遠。
哪怕是霓風輕真的來了,容乾也不會為了尋找自己的謎底,而丟下雲蓮的。陸雀這樣想著,嘴裏卻十分識時務的不發一言。
容乾望著這個和他之前等候的,一模一樣的大廳,倍感不妙的皺起眉來。目光落到夏南胤身上,語氣冰冷透骨,“雲蓮沒和你在一起?”
“雲蓮?”夏南胤側過頭,微微一笑,鬢邊軟發拂落,顛倒眾生的美,“雲蓮剛剛已經走了,找你的好兄弟,紅蓮穀少穀主去了。”
漫不經心的說完,饒有興致的打量,夏南胤心裏很滿意,雖然偶爾有些小意外,但是一切都在他預料之中,緩緩進行著。
刻意去忽視掉心裏那一份昭然若揭的不安,偏要認為自己還是和原來一樣,他天生放佛就是一個惡魔,能將每個人的美夢全部打碎。
他本就該是這樣的人,過去是這樣,未來……也該是這樣。亂世塵囂不屬於他,江湖血雨不屬於他,朝權紛爭統統不屬於他,從不參與,隻會破壞。
視線莫名的模糊起來,放佛回到那個金屑香塵紛飛的午後,八角涼亭在如海的金英團簇下,像是汪洋裏的一方仙島。
氣急敗壞的少女鼓著腮幫子瞪著他,眼眸裏是金黃的波瀾,風卷起袖袍,吹的雙唇嬌豔欲滴。
他忽然有些恍惚了,自己如此執著的去破壞掉她的一切美好,是不是心裏在默默的希冀著,等到山窮水盡的那一日,她終於肯向自己看一眼?
這樣可笑的念頭還未來得及萌芽,便被夏南胤活生生的毫不留情的給掐滅了,他是如此自負的一個人,永遠也不會承認這點。
晃眼幾日過去,誰的漫不經心,誰的刻意掩飾,誰的失魂落魄,都在流淌的時光中成為過去,不複提起。
獨自在江湖上行走數日,離紅蓮穀卻仍有好幾日的路程,雲蓮走在熱鬧的街頭,伸手掂量了一下自己的錢袋——離開的匆忙,還真沒帶太多的錢,眼看就要花光了。
如今江湖動亂,客棧房價一路飛漲,剩餘銀兩隻勉強夠支撐今後一日兩餐,住宿的錢卻是無論如何也付不起了。
……難道要睡橋底?
心裏有些悲涼,原本打算進客棧的步伐也轉了個彎,繞去了外頭的一間賣小吃的小攤。
早飯就得過且過,隨便吃吃吧。
點了一籠蒸餃,雲蓮克製住再點一籠小籠包的衝動,伸手準備掏錢,突然聽見身後爆發出一陣巨大的嘈雜聲,不由得回頭望了一眼。
在這江湖上,客棧放佛已經成為了最容易產生口角的地方,有了口角就有爭鬥,有了爭鬥就有血光,兩個江湖人士打扮的男子彼此亮出兵器,在客棧中打了起來,一片兵刃交接的電光中,那些付了錢未付錢的客人都紛紛抱頭跑路,有幾個跑出來的時候,臉上還是笑著的。
愁眉苦臉的掌櫃的和小二攔不住魚貫而出的客人,又要顧著自己保命不被無眼刀劍傷著,這樣的戲碼每天都會發生,在眾人眼裏已經成為一種根深蒂固的漠然。
雲蓮一邊和周圍的人一樣漠不關心的打量著,一邊將幾枚銅錢遞給小販,接過一袋熱騰騰的的蒸餃。
她眯著眼睛,全然一副看好戲的態度,看別人抱頭鼠竄,驚慌失措,她早已不是當初論劍台上那個心有餘而力不足,卻傻傻的想要將所有人救下的少女,時光走的太匆忙,改帶走的卻一樣不落。
幾個小二已經麻利的跑了出來避難,掌櫃的是個中年男子,小眼睛大餅臉,頭上綁著一個頗有書生氣的發髻,笨手笨腳,試圖抱走一兩張精致的桌椅,若將客棧裏的東西都放著不管,不出片刻定會被那打鬥的二人碾成碎塊。
在他將一張方桌抱了出來,又想回去再搶救一下那隻擺設用的半人高花瓶時,一道凜冽的劍氣被人撞歪,偏離了原來的軌跡,直直的朝掌櫃的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