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4)

毛澤東以他獨特的方式,關注著組織工作會議的進程和動向,並且從指導思想上、從全局上加以點撥,為的是使會議達到預期的目的,不致像不久前的財經工作會議那樣走偏方向。

毛澤東10月22日給中央辦公廳負責人的信中說:

“請將聯共黨史六條結束語印成單張,於今晚或明天發給到組織會議各同誌,請他們利用停會的兩三天時間,加以閱讀、研究,可能時還加以討論,使他們在劉少奇同誌及別的同誌在大會上講話講到這個問題時,已經有所了解。”

“聯共黨史六條結束語,”即《聯共(布)黨史簡明教程》一書中的最後部分:《結束語》。這個《結束語》將布爾什維克黨發展的基本教訓,歸納為六條:

第一,無產階級革命要取得勝利,沒有一個革命的無產階級政黨,是不可能的。其中講到,“這個黨要很勇敢,足以引導無產者去奪取政權;這個黨要很有經驗,足以認清革命環境的複雜條件;這個黨要很機敏,足以繞過所有一切橫在前進途中的暗礁。”

第二,工人階級的黨,不精通馬列主義理論,便不能實現其為本階級領導者的作用。其中講到,“精通馬列主義理論,這就是說要善於拿革命運動的新經驗來豐富它,要善於拿新原理和新結論來豐富它,要善於發展它和推進它,不怕根據這個理論的實質去用適合於新曆史環境的新原理和新結論代替某些已經過時的原理和結論。馬列主義理論不是教條,而是行動的指南。”

第三,假如不把破壞工人階級統一的小資產階級政黨粉碎,無產階級革命就不能獲得勝利。

第四,工人階級政黨,不與自己隊伍中的機會主義者作不調和的鬥爭,就不能實現其為社會主義新社會的建設者的使命。其中講到,“決不能容忍自己隊伍中間有機會主義存在,也如不能容忍健全身體上有毒瘡生長一樣。”“堡壘是最容易從內部攻破的。”

第五,如果黨因勝利而驕傲起來,看不見自己工作中的缺點,害怕承認和公開改正錯誤,它就不能實現其為工人階級領導者的使命。其中講到,“公開承認錯誤,揭露錯誤的原因,分析產生錯誤的環境,仔細討論改正錯誤的辦法,這才是鄭重的黨的標誌”。

第六,工人階級黨不與群眾發生廣泛的聯係,不善於傾聽群眾的呼聲和了解他們的迫切需要,它就不能成為領導工人階級和全體勞動群眾的黨。其中講到:布爾什維克黨,同希臘神話中的英雄安泰相像,“其所以強而有力,就是因為他們與自己的母親,即與生育、撫養並把他們教導出來的群眾保持著聯係。”

毛澤東要求到會的同誌學習這六條的意義,毛澤東的用心,似乎無須多說什麼了。

第二天,10月23日,毛澤東審閱劉少奇和饒漱石10月22日在領導小組會上的講話稿,他在這兩篇講話稿上,各加了一段文字。在劉少奇講話稿上加的一段文字是:

現在是全黨團結起來認真執行黨在過渡時期總路線的時候,我們要將一個落後的農業國,改變為一個工業國,我們要對現存的農業、手工業和資本主義工商業實行社會主義的改造,我們要在大約十五年左右的時間內基本上完成這個偉大的任務,我們的組織工作就要好好地為這個總路線而服務,我相信同誌們是高興並且能夠擔負這個任務的。

在饒漱石的講話稿上加的一段文字是:

目前在全黨執行黨在過渡時期總路線,即變農業國為社會主義工業國、改造各種非社會主義的經濟成分為社會主義的經濟成分這樣一個曆史的時機,我們做組織工作的人,必須全神貫注為保證這個黨的總路線而奮鬥。我相信,全黨組織部門工作的同誌是能夠擔負這個偉大光榮的任務的。

這兩段話,都講到總路線,毛澤東在指導一切工作中,都是抓住這個總路線不放,而且抓得很緊。

值得玩味的是,他在給饒漱石加的這段話中,提到了“時機”。毛澤東說的是革命的“曆史的時機”,而在饒漱石心目中,“時機”倒是時機,但不是革命的曆史時機,而是篡黨奪權的大好“時機”。毛澤東說到“全神貫注”。饒漱石呢?“全神貫注”倒是“全神貫注”了,但不是幹這,而是幹那。毛澤東說“我相信,全黨組織部門工作的同誌能夠……”,他的意思是:你身為中央組織部部長的饒漱石、你這個“組織部門”的總頭兒,首先得“能夠”,可饒漱石偏偏不“能夠”。在饒漱石念這段文字的時候,應當加一句話,即:“唯獨我不能夠。”

曆史又同人們開了一個玩笑,又進錯了房間。

■ 毛澤東在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上說:北京城裏有兩個司令部,頤年堂門可羅雀,東交民巷8號(即高崗的住處)車水馬龍。

高崗同饒漱石上次談話的第二天,便登上飛機,一翅膀飛到了杭州。離開東交民巷8號(高崗的住處)赴機場的時候,高崗提醒秘書說:“這次我們外出,時間不短。最近毛主席身體不好。你的耳朵要靈一點兒,一旦得到主席病重的消息,我們要立即返回北京,因為現在黨內沒有一個人能撐得起來。記住了!”

高崗到杭州安頓下來之後,就迫不及待地來到林彪的住處。

一陣寒暄過去,林彪說:

“你現在也是‘主席’了。聽說你要去大連,可是你卻作‘東南飛’了。”

“原來倒有那個想法,最近,北京有些新情況,我想見見你這個林總。”

“什麼新情況?財經會的情況?財經會上是不是很熱鬧?”

“財經會倒還可以,剛開始嘛,也不能一口吃個胖子。——我說的是財經會後這幾天的情況。”

高崗停下來,望著林彪,想看看他的反應。

林彪什麼反應也沒有,等待高崗說下去。

“中央提出,從國家行政機關來說,是不是采取部長會議的形式,這就要有部長會議主席;從黨中央來說,是不是增設副主席,或者設總書記?”

“啊!”這倒真是新情況,林彪想。但他馬上意識到這位高麻子來者不善,隻是“啊”了一聲,仍然鎮定地等高崗往下說。

“我想了很多,比如說,我們中國,黨的問題,槍的問題,紅區問題和白區問題。”

詭詐的林彪,立即明白了高崗要說什麼,但他也暗暗吃驚: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高麻子也學會了來這一套,看來,這家夥真是費了一番腦筋。

“毛主席說過,有了槍就可以造黨,八路軍在華北就造了一個大黨。對不對?”

“對!這我記得,就是《戰爭和戰略問題》那篇文章。”林彪說。可見林彪對這個問題也想過,至少是很熟悉。

“我覺得,在中國,黨是軍隊創造的,是槍杆子上出黨。他劉少奇拿了幾天槍?他不是一直在白區混嗎?他算什麼‘黨在白區的正確路線代表’?這個結論要改變。咱們一直是拿槍的。黨本來就有兩個,一個軍隊的黨,一個白區的黨,主體應該是軍隊的黨。可倒好,白區那些人,就是劉少奇那個圈子裏的人,一個個都在黨和國家領導機關裏掌握權力。憑什麼劉少奇的屁股總是擱在我們頭上?!我就不服這個氣!主體就要像個主體的樣子。主體的代表人物,你林總當然算一個,我也應該算一個。現在有一個非常有利的條件,就是毛主席越來越不重視劉少奇了,越來越重視咱們這些拿槍造黨的人,重視軍隊的黨。咱們一直是跟著他的。給長征提供落腳地的人,現在還有誰?東北怎麼樣?這你很清楚。東北就是先進嘛!東北的先進,東北的正確,東北創造出的成功經驗,這些都是一貫的。所以,毛主席有個打算,我來主持政治局,劉少奇去搞人大常委會。部長會議主席,他想讓周恩來當。我向他建議,周恩來當不如林彪當。你林總打遍了大半個中國,當個部長會議主席,不是綽綽有餘嗎?”

高崗一口氣說了一大堆,有些還很打動林彪的心,所謂“夫子之言,於我心有戚戚焉”。他終於說了:

“我同意你的看法,支持你。劉少奇一定要拉下來,周恩來可以當個閑差。隻是,我的問題,就不用提了。我身體不好,不必掌什麼實權,要誤事。當然,話說回來,我的身體不好,還不是當年拚命拚的?上戰場,槍一響,老子今天就死在戰場上了,我不就是這麼過來的?”說到這最後幾句話,林彪還真是有點動情了。

高崗看在眼裏,趕緊說:

“林總,咱們夠推心置腹了。我的意見是,不要設什麼總書記了,就多設幾個副主席,咱們軍隊的黨,都上去,林總你上,我也上。”

就在高崗說話的這麼一會兒,林彪就從方才的情緒中清醒了過來,堅決地說:

“高主席,就這麼著吧,我的事不提。你完全可以作為根據地的黨的代表,上去,設副主席你就是副主席,設總書記你就是總書記。你身體又好,正當年。隻要你能上去,有個代表,就行了,咱們分什麼你、我?不要爭這些個人的東西。我們可不是爭什麼個人的權力啊!”

林彪的高調,還真的堵住了高崗的嘴,使他一時語塞。高崗大概沒有想到,林彪這幾句話,是為自己留下一條後路。

“你的客人不少吧?”高崗問。

“總有一些,南來北往的,見見麵,聊聊天。”

“最近的這些情況,你倒也可以同他們聊聊,多一張嘴,多一份力量。”

“這倒是。不過也得當心點,事情很複雜,人更複雜。”林彪像是提醒自己,又像是提醒高崗。

“你的夫人出麵談也可以嘛,她那麼能幹!——她,人呢?”高崗一邊說一邊向房間裏掃了一眼。

“她今天出去有點事兒,不然她那麼老實?”

“就說我問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