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永恒之境的衰老容顏(1 / 1)

就像人們常說的,NBA是門生意。作為操盤手,總經理們職業守則上的第一條就應該是“冷酷”。但令人詫異的是,竟然有經理會公開向媒體坦白,他會難過。

據某籃球媒體報道,2月14日,湖人隊總經理庫普切克說,他為史蒂夫·納什感到難過。該媒體報道說,自從2012年加盟洛杉磯湖人以來,納什隻出席了球隊136場常規賽中的60場。庫普切克在接受采訪時表示,自己並不後悔當初交易來納什的決定;而且,他十分同情納什,非常尊重他。“我為他感到難過,真的,”在談及已經年過40的納什時,庫普切克說,“沒有人會想到他在這賽季的第二場比賽中就傷到了自己的腳。從那之後,傷病就一個接著一個纏上了他。”“有些球員可能會因此惱怒或是沮喪,說什麼‘我都已經38歲了或者多少歲了啊,這一切都不該發生的啊’之類的喪氣話。但是納什卻隻是悶聲訓練,練得比任何人都更為刻苦。我為他感到很難過,真的。”庫普切克說。

庫普切克還說:“納什有著那麼輝煌的生涯,訓練那麼努力,他來這兒是為了爭奪冠軍的。可是他所盡力躲避多年的傷病最終還是纏上了他。這些事情既不是他能左右的,也不是我們能掌控的。”

庫普切克的話很感人,不過請原諒,我作為記者的積習又發作了:這是一顆糖衣炮彈,庫普切克要表達的是另一層意思——納什你很好,但傷病太多,你已經廢了,你識相的話就趕緊退役,這樣還能為球隊省下一筆奢侈稅。

不光庫普切克,很多NBA圈內人也是這麼想的。“大嘴”佩頓就直言,納什應該退役。“他受了太多的傷了,”佩頓在洛杉磯機場接受記者采訪時說,“我是說,當你受了那麼多次傷之後,你也許仍然覺得你能打球,但是這種想法並不能給你的場上表現帶去多少幫助……我覺得他應該稍微看開一點。”佩頓同時還表示,年已40歲的納什是一個傳奇,“他的職業生涯非常輝煌,他是一位名人堂成員,他會沒事的。”

納什顯然也聽出了庫普切克話裏的意思。他明確表示,自己不會過多關注一些球迷和媒體的建議,“提早”結束職業生涯,“當別人說我在職業生涯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是很優秀時,我並沒有拍自己的胸膛。別人認為我應該照照鏡子(看清自己)時,我不會讓這些影響我。我喜歡打比賽,我隻是想回到球場上,希望能打得久點。”

然而,自然規律的運行是不會因為人們的意誌而發生改變。盡管我深深不齒庫普切克的行為,但不得不承認,納什真的到了謝幕的時候。美人自古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看著職業生涯暮年的納什在場上掙紮,那份難過勁兒簡直就像是眼睜睜地目睹一個朋友慢慢被沼澤吞沒。這樣做對納什的曆史地位也是種傷害,一個隻看到羅伯特·帕裏什離開凱爾特人後輾轉流浪慘狀的球迷,對這位50大巨星的敬意多少會打點折。希望納什不致如此。

關於這位風格飄逸的後衛,我曾在一篇文章中做出這樣的評價:

職業體育圈一向以成敗論英雄。在小牛奪冠之前,諾維茨基被認為是聯盟中最差的MVP得主,但在奪冠後,德克在人們心目中一躍成為史上最偉大的前鋒之一。成績意味著全部,但這個金科玉律,在納什身上卻失靈了。納什和他的球隊創造了一種令人難忘的優美風格,這種風格即使不曾將比賽的勝負降格到次要的地位,也讓美和贏這兩種原本有所衝突的價值觀——不止傑克遜一個教練說過,防守贏得總冠軍,在季後賽,能贏球的一般是不怕更醜的那一支——少見地在NBA球場上並駕齊驅。如果球隊風格可以比作壯麗景觀的話,凱爾特人就像是中國的長城,湖人隊仿佛美輪美奐的聖索菲亞大教堂,而納什的太陽隊,就像是斷臂的維納斯——有所殘缺,但卻風姿綽約,美得不可方物。

納什的成功說明,即使是在職業體育這個功利的領域,也存在著價值多元化的可能。人們會為了勝利而看球,也會為了美而留在觀眾席上,盡管這種時候並不多。這並不是說勝利不重要,或者納什沒有為了勝利而付出全部努力,我的意思是,我們不應當為了贏而否定美。為了贏得總冠軍而拋棄跑轟,讓納什改變自己的打法,這樣做到底值得嗎?恐怕誰也不敢輕易給出答案。太陽隊前總經理科爾倒是斬釘截鐵,但結果並不美妙。

和那些第二天就會被大多數人忘記的比分相比,納什的擊地傳球倒更容易穿透時間,接近人們記憶中的永恒之境。

瑪格麗特·杜拉斯小說《情人》裏那句話幾乎已經被引用過50億次,但我現在仍要不憚濫俗地再引用一次:“我覺得你現在比你年輕的時候更美。那時你是年輕人,與你那時的麵貌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容顏。”

謹以這句話獻給史蒂夫·納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