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中,一股強烈的力量伴隨著強烈的酒味兒朝任苒衝過來。任苒突然驚醒,想張口大叫嘴巴卻被一雙有力的粗手蒙住,隻能發出渾濁不清的嗚嗚聲,鼻子幾乎無法呼吸,身體不受控製地被人往後拖,鞋子被拉掉了,腳在草叢上摩擦。任苒害怕極了,大腦一片空白,本能地掰開那雙手,身體劇烈掙紮,與其做對抗,可毫無用處。任苒睜大眼睛看著漸行漸遠的行李箱和鞋子,絕望地再也吸不進一口氣。
小城的路燈昏黃,根本照不到需要光明的地方。任苒的人生,從那醉漢關上門的那一刻起,真正的失去了光明的眼睛,汩汩的黑色流進身體。這是任苒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個夜,痛苦和折磨將像黑洞般無窮無盡、滾滾而來。
任苒的淚仿佛流幹了,整個人變得又幹又燥,在醉漢昏睡過去後,機械地扯上衣服,赤著雙腳,靈魂抽離般走出門外。打開門的一瞬間,外麵的光線明亮強烈地要把她擊倒,整個人虛弱地像脫去了骨髓,任苒幾乎跌倒了,能模糊感受到身體的痛,不過這痛是點綴,心裏的傷痛,完全把任苒宰割。
竟然一直走到了原來的位置,東西居然還在。任苒看見鞋子,心突然大哭起來,淚水盛滿了,從眼眶裏溢出來。
鞋子還是鞋子,東西還是東西,隻不過任苒再也不是以前的任苒了。
悲傷、痛苦、無以複加的情緒噴薄而出,像大雨一樣把任苒淋透了。任苒抱著雙膝,世界同時與之顫抖晃動,暈眩一下把任苒擊中,任苒暈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任苒醒來的時候周圍一片亮白,帶著濃重的消毒水味,可窗外的黑暗告訴任苒這還是夜,任苒害怕地閉上眼睛,昨天的夜和今天是何其相似。啊,任苒在心裏想喊卻喊不出聲來,多麼希望是一場噩夢,可殘留的疼痛哄騙不了自己。
是好心的過路人將暈倒的任苒送到醫院的,任苒竟然一丁點也不記得。門外突然有腳步聲漸近,任苒趕緊閉上眼睛,假裝沒醒。
是任爸任媽,兩人足足找了一天一夜,這才找到了任苒。
任苒閉著眼睛,聽見急促的呼吸聲和媽媽輕微的哭泣聲,心裏一陣刺痛,眼睛一熱,差點就裝不下去。
任媽啪啪掉眼淚,卻又不敢發出聲音,唯恐吵醒任苒,給任苒掖了掖被子,邊擦眼淚邊看任苒。任爸在一旁重重歎氣,心裏在深深自責。
很快,任爸任媽躡手躡腳走出病房,任苒聽見了父母與醫生在走廊的對話。
“我孩子沒啥事吧?”
“沒啥大事,就是低血糖,醒來後吃點東西,休息休息就好了。”
任爸任媽這才放下半顆心,輕聲謝道: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咱就這一個寶貝閨女,我看對方那男孩長得又高又壯,挺不錯的,要不?”任媽試探道。
“不行!我不跟你說了嗎,對方是農村的,條件又不好,你想讓你孩子再回到那破地方去啊,想讓你孩子再吃苦嗎?不行,我還是不同意。”
“你怎麼能這樣想,我本來以為你是考慮到任苒的學業。哎?你不是農村出身的嗎?啊?你以為你走狗屎運中了個大獎你就飛上枝頭變鳳凰啦?呸!”
“我不是,我是怕任苒嫁到他家吃苦。”任爸找借口。
“我看你是嫌對方彩禮錢不夠吧!”任媽朝他翻白眼,“我不管,我就這麼一個女兒,萬一她再出點什麼事,我看你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
任爸一陣沉思,試探性地問,“要不咱等任苒醒了,咱再問問她,她要還是那麼堅定地話,那,我也沒辦法了。我做爸爸的,當然希望自己的女兒開心快樂。”
可任爸任媽等了一夜,都沒能等到任苒醒,因為任苒一直假寐。任苒不知道以後的路怎麼走了,該怎麼麵對桑祺,該怎麼麵對父母親人,隻覺得前方都是黑暗、懸崖,周圍都是亂麻荊棘,也許根本就沒有路,也許自己現在都不配有路,自己已經變得肮髒廉價,像一塊被蹂躪過的破抹布一樣,讓人惡心。可怕的念頭飛過腦海,存活於這世上還有何意義,有何價值,從窗戶邁下去是多麼解脫,但看到伏在床頭,因疲倦而熟睡的父母,任苒就被敲醒:不能幹傻事,你的父母還需要你。
仿佛是種在心裏的一個驚天秘密,誰人都不能看,誰人都不能觸,若桑祺發現,桑祺則是自己的敵人,父母發現,父母也是敵人了。可是不是隻要自己守口如瓶,就能假裝一切沒有發生過呢。太難了,這太難了。任苒不知道如何去接受自己,那一個汙點,好像會出現在臉上,任苒恨不得隱形,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看不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