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躺在溫熱的池中,撫慰著冰涼的身子,蓮歌在屏風後閃了進來。
“娘娘,奴婢回來晚了。”蓮歌頷首道。
“回來就好,可有人發現了?”池中浸泡著采摘的新鮮茉莉,一池的幽香在水汽中氤氳彌漫。
蓮歌一頓,說道:“娘娘放心,找不到娘娘奴婢沒有亂走動。”
沒有驚擾到其他人就是好事,蓮歌在宮裏算的上是老人了,這點事還是不會出了紕漏的。若是她拿著傘滿園子的尋我,叫別的宮人瞧見,終歸是不好。更何況,今日偷聽那房中之人的談話,莫要叫人疑心了我,那個可是大周的天子!
披衣起身,在湯池旁邊的榻上擦拭殘留的水珠。宮中沐浴的湯池,全是引得山間溫泉之水,四季常溫。
還未來得及重新梳洗過,綠珠掀簾而入。
靜靜福身,道:“娘娘,皇上來了。”看她一臉平和,想來那夜的事她是想通了。
無論如何,她也隻是我身邊的丫頭,不管我與那人是否有“奸情”,她隻會站在我這一邊。
心裏有股暖流湧過,她與紅玉是不同的,遂決定今夜還是與她好好談談,起碼叫她知道我這個淑妃,還是當年那個與她相依的小姐。
長發未幹,隨意披散在身後,便往大堂走去。
曲廊通幽,雨已停,一抹豔陽透過飄散開的暗雲,如上好的雲錦鋪天蓋地晃動著光澤。身上換上天晴色一襲長裙,款款而行。
他來了,自行宮歸來數日,他終於想起了我。
嘴角不覺輕揚,心中莫名湧動一絲甜蜜,嗬,天晴了,心情也好了許多呢!
倚門而入,喚道:“臣妾見過皇上,皇上萬安。”輕輕福身,頷首,帶上恰到好處的一抹淺笑。
“淑妃起來吧,賜坐。”那濃濃的一抹哀傷彌漫——淑妃麼?難道,他已經忘記紀晗?牽強地扯出一絲苦笑,低首安坐椅上。
“謝皇上厚愛!”聲音還如往昔般輕柔,卻回響起幾分冷意,不覺掖緊上衫。
沒有來時那小小一縷竊喜,眼角掃過那身明黃豔麗的長袍,突然覺得這色,這般晃眼,刺得眼睛不禁發酸。
不知道過了多久,晟瑞方才開口,問道:“淑妃這處怎麼宮人這般少,沒有按著品級派發宮人來?”
那聲音裏有股怒意,我頷首答道:“回皇上,內務府還沒有派人來過。”
“顧總管,這內務府看來是要換人了。”鼻間輕哼,聲旁那位老總管欠欠身子就下去了。
我淡淡開口說道:“想來是忘了,皇上莫要為了臣妾大動幹戈,宮人不多,但都是在身邊跟了久了的,多幾人少幾人都是無礙的。”
晟瑞眼中閃過一抹詫異,沉吟片刻,便召回顧總管,隻是還是要撤了內務府總管的職。
“今日我在禦苑撿到一方帕子,見繡了你的名兒,便拿來給你看看。”晟瑞笑笑說道,卻有些僵硬。
想來我麵色一定有瞬間慘白,強自鎮定,柔聲道:“還真是臣妾的帕子,今日去給皇後問安時,風大竟吹走了。”
看了蓮歌一眼,她會意上前接過隻沾染了一些塵埃的雪帕。
晟瑞但笑不語,端起茶盞慢慢喝起來。
靜謐的大堂,有股抓不住的詭異,漸漸偏西的斜陽畫出一抹血紅。
“你們都退下,朕有話要對淑妃娘娘講。”
宮內眾人疊聲應“是”,按次退去,蓮歌臨走不安地看了我一眼,我神色示意她莫要慌亂。
大堂的門被輕輕掩上,我笑語:“皇上莫不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兒?”
晟瑞冷笑一聲,狠厲地看向我:“朕知道是你,今日來是要警告你,莫要迷糊了心思做了那等糊塗事,認清了這宮裏到底誰是你的天!”
我微微一愣,少見他如此盛怒,慌忙跪下,道:“臣妾不知皇上何以出此言!”
晟瑞冷哼,俯身半蹲在我身前,左膝幾乎觸地,冷冷說道:“再怎樣朕都是皇帝,太後保得了你一時,保不了你一時。你以為就憑他們蘇府的餘孽,就能搬到朕?簡直妄想!朕想不到,你們紀家怎麼出了你和德妃這樣狠毒愚昧的女子,真真叫朕失望,叫朕心寒!”
我抬眼錯愕地看著他,我知他一定誤會了什麼,但如此言語,豈不是太傷人?
輕聲哽咽:“皇上……”瑩瑩欲泣,哀憐地盯著他,這還是那個聲聲喚我“晗晗”的晟瑞嗎?心中越加寒冷,心碎成殤……
晟瑞冷冽地看著我,似我在他眼裏如肮髒之物般叫他厭棄。
壓下眼中欲滴的晶瑩,冷聲道:“皇上眼中看到的不過是姐姐,我又算的什麼,能有今日還是靠得她的護佑,我在這裏什麼都不是,不過是夾雜在這宮裏眾多姐妹中的一個,苦苦掙紮,這本非我所願,如今又要被皇上扣上莫名之罪,叫紀晗其何以堪。若是皇上您嫌紀晗礙眼了,大可趕出宮去,何以在此飽受折辱,連紀府家譽都糟踐在手中?”
淚水決堤,伴隨心中早已經決裂的撕心裂肺,心痛難忍。
晟瑞皺眉,靜靜不再言語,盯著我瞧了半晌,才開口道:“今日難道不是你在外麵偷聽?”
看他略微動搖,深知這次的機會若是錯過,今後怕是再難得他信任,打起精神,應對道:“是臣妾沒錯,蓮歌去了皇後那裏尋軟轎,臣妾隻是在亭子中避雨,不想竟遇到皇上,臣妾惶恐,隻好遁逃,誰知卻將帕子遺落,隻是如此。不知道皇上您為何說起什麼太後一類,臣妾確實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