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允墨走後,顧修然驅車去翻譯社接暮影下班,而後一同回了顧家。流言已起,現在最要緊的,是在流言傳到林徽雅耳內前,及早坦白。
顧宅內,林徽雅和李嫂見顧修然帶了暮影回來,極是高興,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吃了晚飯。
趁著林徽雅心情不錯,顧修然約林徽雅去書房談事,這邊暮影幫著李嫂收拾廚房,耳朵卻時刻注意著二樓書房的動靜。
書房是典雅的中式布置,大致保留了顧緘當年設計的格局與擺設。書桌上,紅梅邀月的新中式台燈,在林徽雅的觸碰下亮堂起來,這是林徽雅最喜歡的一盞燈,她當年隨手一畫,顧緘便尋人做了送她。“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林徽雅瞧了眼正躊躇不知如何開口的兒子,率先打破了平靜。
顧修然啞然,他不敢看林徽雅,隻是低著頭,心裏越發沉得慌。
林徽雅從燈上收回目光,轉而看向低著頭的顧修然,忽而有些怒其不爭:“臭小子!既然想著瞞我,當初怎麼不知道做得徹底些?”
顧修然愣了神,他和暮影設想了無數種可能和應對策略,連他被棍棒趕出家門的結果都做了預估,但獨獨沒想到會是眼前這種情況。
事情追溯回六年前,那時候顧修然剛認識白姝,但隻是普通的接觸,卻遭到了白凡的反對,雖看起來態度沒有很強硬,但白凡臉上偶爾透露出的心虛神態,不免讓他起了疑心。
再後來,顧修然從林徽雅那得知,在顧緘去世前,兩家因了一個項目有過比案,但最終因為顧緘去世,案子落到了白凡手裏,這之後,白氏才在這行業壯大起來。零星點滴串連起來,顧修然有了一個可怕的推測。於是他找了私家偵探,開始探查當年的事情。前前後後,調查了半年有餘,最終知曉了程允墨父親出賣消息謀財的事。
程允墨的母親得了白血病,為治病程家幾乎耗盡家財,好不容易找到匹配的骨髓,卻再也拿不出多餘的錢來做手術,山窮水盡之時,是白凡用金錢收買了程父,程父也是萬萬沒想到,妻子的手術還沒做,就先害死了顧緘與顧修驀。程母最終沒有用上那筆錢,在負疚中故去。
得知真相後,顧修然隻是告知了林徽雅白凡收買消息並謀劃車禍的事,關於泄密者,他卻隱瞞了下來。
顧修然的腦海中,往事一一串聯……再看向林徽雅,他眼裏的不滿顯而易見,“既然你都知道,當初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顧修然雙手支著書桌,傾身看向坐在紅木太師椅上的林徽雅。
“我需要你自己做決定,程允墨這個兄弟,你還要不要?”林徽雅說著比了一個請的手勢,讓顧修然坐下。她如何不知道,兒子當初做這樣的決定有多難,但幸而,沒讓她失望。“說說看吧,你和允墨有什麼安排?”
顧修然略一愣,而後幾不可聞地哼出聲來,這才將與程允墨商討的事宜一一說與林徽雅聽。
暖黃的燈光照亮了書桌一隅,已經許久,顧修然不曽和林徽雅平心討論,互說心事了。
而此時樓下,暮影和李嫂早已收拾妥當,眼瞧著樓上二人商談的時間越來越久,暮影心間也開始愈加忐忑不安。李嫂瞧出暮影神態有異,便調侃道:“修然呀,從來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我擔心他們……”既然被戳穿了,暮影也不扭捏。
李嫂笑笑不語,拉暮影又進了廚房。暮影正不明所以,就見李嫂麻利地泡了一壺花茶,添上一盤點心,放在托盤內,遞到了暮影手上。她對著暮影使了使眼色,而後將她推出了廚房。這邊,暮影還在廚房門口躊躇,卻聽樓上顧修然喊道,“李嫂來一下!”
暮影怔了一怔,忙將托盤往餐桌上一放,已是晚了李嫂一步,跟在李嫂身後上了二樓。書房門大開著,此刻已空無一人,顧修然的聲音從林徽雅的房間內傳來,暮影快步走到門口,見顧修然立在床邊麵容緊繃,看不出有多大情緒起伏。
紅木雕花的大床上,林徽雅半倚靠著,顧修然隻和李嫂道林徽雅是受了刺激,叫其通知醫生來顧家一趟看看情況。等李嫂掛斷了電話,林徽雅讓李嫂自去休息,等一會兒醫生到了再來,而後才開口對顧修然道:“你帶暮影回房休息吧。”
林徽雅的口氣是暮影意想不到的平靜,她有點糊塗,瞧了瞧林徽雅,又瞧了瞧顧修然,目帶詢問。
而顧修然隻是對暮影眨了眨右眼,並不說話,拉了暮影的手回了房間。
一時間,屋子內隻餘了林徽雅一人,她撇了眼床頭上顧緘的照片,微微笑出聲來。其實早在事故發生之初,她就已經知道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她猶記得在那個蒼白的病房內,程允墨的母親跌跌撞撞地爬下病床,跪在她麵前哭得歇斯底裏,隻道自己是千古罪人,死不足惜,他們一家實在不值得林徽雅如此對待。
程母會這麼說,是因為在當時的情況下,顧家還處在風雨飄搖中,林徽雅雖順利接管了驀然建設,但難免舉步維艱。而程允墨一家的情況,也是糟糕至極。一家醫院,不同病房內,住著程允墨的雙親,程父失了左腿,程母得了白血病。程允墨每天在醫院上上下下奔忙照顧雙親,十七八的年紀,每天都在為醫藥費發愁,睡的是醫院的過道,而學校,已經許久不去了。也就是在程母的病房內,林徽雅問起將要輟學的程允墨,表示隻要自己有能力,就會資助程家度過難關,並且會資助程允墨到大學畢業。可就是這麼說著,讓本就愧疚的程母,道出了事實的真相。若說在當時,林徽雅便能原諒程氏一家,絕無可能,她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出醫院的,再醒來時,她亦身處於病房之中。隻是這之後沒多久,程母便病故了。程母最終也沒有用上白凡所給的錢,而是讓程允墨全部捐贈了出去。程父至此完全精神失常,雖不至於瘋瘋癲癲,但一個人時常自言自語,口口聲聲對不起,也不知道是對已故的妻子說,還是對顧家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