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形形色色(2)
“是,我在換衣服,你先別進來!”
“怕什麼?”鍾繡婆的臉上露出放心的笑容,試探著走到他臥室的門外。
“我在換衣服,我不是叫你別過來嗎?”此時陳埕已經穿好一件黃色帶圖案的體恤,正坐在床上穿那條灰白色的褲子,當看到外婆站到門外,他立刻扯過被子遮住下半身,厭煩的望著外婆,“你怎麼總是這樣讓人心煩!”
“好,好,我不看你!”鍾繡婆一邊笑著說,一邊轉身走到浴室前。當看見堆在門口濕漉漉的衣服,她神色開始緊張,“呀!淋著雨回來的?要著涼了怎麼辦?我的祖宗喲!”她一把抓起衣服,扔進放於浴室一角的洗衣機裏,然後下樓。
“我去給你熬些生薑水!”她在樓道裏說。
陳埕穿好褲子,走到門口望望,確定外婆已經下樓。他之後坐在地板上,整理被淋濕的包。他拉開拉鏈,取出課本和筆記本,還好包內隔著一層防水布,所以記錄著文字的筆記本沒有浸濕。
他翻開筆記本,無心翻到被撕下的那一頁,因為當時撕得不整齊,所以留下了一部分。他決定把那頁清除幹淨,於是慢慢地扯下剩餘的一部分。他把紙屑捏在兩根手指頭之間搓弄,直到變成一個小紙球,最後扔進床腳的塑膠簍裏。
他站起來,提著包走到窗前,打開窗戶。
大雨還在繼續著。
他踮著腳,把包掛在晾衣架上。關上窗後,他走下樓。
嶽旭龍睜開了眼睛。
從他的視線看向這間陌生的屋子,病房裏常常彌漫的藥味兒使他回憶起某些事情來。他想坐起來,卻發現身體不聽使喚,他試著抬手,但大腦的命令好像傳達不到手上。他發現此時的自己唯一能做的隻是微微擺動脖子。
窗戶沒有關上,外部世界的大雨持續躁動著,這令他的心也跟著躁動起來。
嶽旭龍側臉看向窗戶的一邊,卻看見一種流動著的液體正從打開的窗戶處流進房間裏,他想說話,卻因為喉嚨幹渴而無法發出聲音。那液體是黑色的,已經把房間的四個角落都湮沒了,他心裏開始著急起來,他知道要不了多久,自己也將被湮沒。他看著,看著,雙手忽然用力,坐了起來。
消失了——那流動著的可怕液體。
嶽旭龍使勁閉了一下眼睛,睜開眼睛後,回到現實中來。
阿麗提著熱水壺站在門口,由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畫麵,她用另外一隻手捂住自己的嘴。
嶽旭龍通過眼角的餘光看到一個人影出現在門口,他忍著大腦產生的微微疼痛側過臉,看到阿麗紅著眼眶站在門口。
阿麗揉揉眼睛,向嶽旭龍的病床走去。她把熱水壺放在小櫃子上後,迅速按動床頭上的紅色按鈕。
“多…”僅僅一個簡單的字,卻讓他喉嚨產生撕裂般的疼痛,他捏著拳頭,用力把話說完,“多久了?”
阿麗自己握著自己的手,“已經…二十一天了!”
嶽旭龍的瞳孔被放大了一般,“小晗了?”
這是阿麗第一次聽到嶽旭龍念出小晗的名字,那口氣充滿了著急與擔心。她這樣感覺著,發現自己的眼眶有些濕了。
嶽旭龍表情開始慌亂,“他的錢早就用光了!”
阿麗坐到床邊,雙手放在嶽旭龍的肩膀上,輕輕搖著頭,“我們怎麼會忘記小晗是一個人呢?包括小翌,他又怎麼會忽視自己弟弟的存在呢?”
臉上慌亂的表情雖然安定下來,可眼神中卻流露出一種說不出的心痛。
阿麗抱住嶽旭龍,靠近他耳邊輕輕地說著,“不用擔心。”
一個人在夢中沉睡了很久,全身的每一個細胞,每一根牽動思維的神經,都隨著大腦的沉睡而安靜的沉睡著,包括一直潛浮於身體裏的暗湧,也都往下沉澱了。當他忽然醒來的那一刻,任何沉睡在身體裏的黑暗物質都還未蘇醒,唯有長久以來最真實的感情會隨著大腦的蘇醒而率先醒來,這才是一個人真真正正的本來麵貌。
“我什麼時候可以出去?”越漸流利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