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毀滅（18）
其實看到自己的成績陳埕是很開心的，可一想到回家後徐靜淑也會知道，就覺得手裏這張薄薄的成績單變得有些重。從小到大每一次期末領成績單回家，第一個想告訴的就是徐靜淑，如果是寒假就直接回家告訴她，如果是暑假就打電話告訴她。
——媽媽，媽媽，我這次考得很好，老師在班上表揚我了。
——媽媽，媽媽，我這次考得第一名，我得到三百塊錢的獎金哦。
——媽媽，對不起，我沒考上一中。
這些稚嫩的聲音在耳邊回蕩著，那些畫麵在大腦裏播放著，仿佛就是不久之前自己站在徐靜淑麵前對她說出來的。
而現在的世界已經翻轉過來。
夕陽從翻轉過來的地平線上掉落下來。
地麵上投影出一個沉重的影子。
那個沉重的影子像一段狹長的道路，然後順著黑影開鑿出一段深不見底的溝渠，引來悲傷的暗湧。
悲傷的暗湧在夜間緩緩流動，最終填滿那條溝渠。
班主任先離開，趙若塵繼續和陳埕說一會兒話也離開了。剩下自己一個人後，陳埕把成績單折起來塞進口袋裏，抱著三本寒假作業就走到樓道那邊，上樓去找嶽小晗去了。
嶽小晗他們班還在開會。陳埕站在窗戶前看著教室裏麵，畫麵雖然很模糊，但還是可以隱約看到坐在中間那組倒數第二排的嶽小晗趴在課桌上發呆。身後不時經過一些拿著成績單苦著臉的學生，偶爾還能聽到他們哎呀哎呀地無奈叫喚。
柏翌和葉憮一起走下樓來，走到二樓就看到站在窗戶前的陳埕。柏翌想都沒想直接走過去，速度很快，把葉憮甩在身後一大截。其實葉憮隻跟了兩步就停下來沒有繼續往前追，她退回到下樓的那個位置等著柏翌，不想跟過去打擾他們。
柏翌拍拍陳埕的腦袋，陳埕嚇一跳，回頭看到是柏翌站在後麵。
柏翌還是對自己微笑著，可看著他的臉，出現在心裏的感覺卻和以前不一樣了，不像以前覺得這是那麼的理所當然，覺得是應該的，他就是應該看著自己微笑。
“是你啊？”陳埕有些陌生地說。
“站這等多久了？”
“我剛來的。”陳埕轉身，靠著窗台麵向柏翌。
“考試的成績怎麼樣？”
“全年級第一。”
“噢！”柏翌驚喜地叫一聲，“你也太牛了吧！”
“你呢？”
“我能怎麼樣？”柏翌歎息似的擺擺手，“班上就排在第八，年級排名第十。”
“哦。”陳埕本來不想問葉憮，可既然看到站在那邊的她，不問也是不行的，“那邊那個人呢？”
“她啊？”柏翌側臉看了看葉憮，“班上排第四，年級也是第四。”柏翌想了想繼續說，“我們一起走吧。”
陳埕搖搖頭，“你們先走吧，反正晗晗哥一出來我們就回去了。”
柏翌停止微笑，表情沉下去，“我本來還想叫你們去街上玩呢。”
“不了。”陳埕很禮貌，也很平靜，“他可能還要一會兒，不用等我們了，你自己先回去吧。”
柏翌突然有點難過。
兩人就這樣看著對方沒有表情的臉沉默，差不多沉默了近兩分鍾。柏翌緩緩地點頭，像是有些不開心，語氣悶悶的，“既然這樣，那我先走了，小晗出來時跟他說一聲。”
柏翌轉身朝走廊盡頭走去，兩條手臂在大衣上蹭來蹭去，發出連續的沙沙聲。柏翌走到葉憮麵前，圍著她的肩膀走下樓。
陳埕望著空空的走廊盡頭，轉過身繼續看著窗戶裏模糊不清的畫麵。隔了一會兒，陳埕抬起手來在臉上抹了抹，應該是抹眼淚吧。
因為答應葉憮會送她回家，所以柏翌陪著葉憮走上公車後一路上都沒有下車。可是坐在座位上麵對著什麼話也沒有說的柏翌，葉憮真的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事情才能讓柏翌側臉看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