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另一性(2 / 2)

作為合作社,她們也是最早成立了托兒所的組織,對於三年前蘭琪給她們回信中說的“參加社會所承認的勞動、將家庭勞動變為雇傭關係的社會勞動”極為讚同。

作為織布合作社,又是墨黨對女性態度的一個樣板,加上這幾年寬幅平紋布價格一直穩定,她們的這種合作社就這樣成為了閩城舊思想的一顆毒瘤,而且難以摘除。

當然,也成為墨黨被攻訐的一個重要原因,也是在一些小資產者那裏很難開展工作的一個重要原因。不過墨黨選擇了堅持底線,而沒有選擇根據情況隨意變動,這是獲得了全數通過的決議,並且直言不諱地指出墨黨是支持雙方麵自由離婚的,為此墨黨也被閩城的很多人稱之為“傳統的毀滅者、放浪者墮落者以及潛在妓女的黨”。

建築物上,幾個持槍的男人在吸著戰前的最後一顆煙,即便明令禁止在這時候吸煙,可是麵對著對麵的敵人,這裏的負責人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後麵的火藥區派幾個不吸煙的人在那就行。

有個碼頭雇工出身的小夥子有些越界地和這些女人開著葷段子,大戰在前,女人們倒也不以為意。

“我說,你們這些娘們兒挖挖街壘就好了,跑到這上麵來,你們見過血嗎?”

說到血的時候,小夥子故意加重了聲音,旁邊幾個人也都轟轟地笑起來,顯然聽出了其中的意思。

一個手臂上纏著袖標的女人瞪了那小夥子一眼,回罵道:“廢話,我們十三四的時候就見過血了,那時候你們還擦鼻涕呢。”

小夥子又看了一眼旁邊一個在那裝填火槍的女人,笑道:“看不出,還會填火藥呢?我以為你們會先把鉛彈裝進去再裝火藥呢。”

那女人卻不甘示弱,手中並不停,嘴上卻道:“裝填火藥?嘖,上回我以前那男人又喝完大酒去找我,我二話沒說朝著旁邊的門就是一槍。他倒是沒流血,但是尿了一褲子,弄得我們姊妹的屋子裏一股尿味。”

小夥子嚇得一縮脖子,偷眼看了一陣也不知道真假,就不再問。

旁邊一個看得出很好看的、但是臉上已有些滄桑的女人在那捂著嘴笑。手裏捏著一截火繩,有些熟悉,但又不一樣,就像是多年前曾經放過的紗,但那時候可是沒有太多笑容的。

女人家裏曾好過、父親因病破了家、買過蘭花被人搶走、被醬油作坊收留、當過紡紗工、紡紗作坊破產後領過救濟、被迫當過妓女來維持不去救濟所,直到機緣巧合之下成為了合作社的一員。

曾經會笑,後來忘了哭,再到如今仿佛回到了十三年前少女時候那樣捂著嘴笑。

捏著火繩的手捧過花盆、拿過掃把、偷過豆子、紡過紗線、拉過梭織……

原本那盆可以改變她命運、但並沒有改變、後來又在死屍邊撿回來的不再和命運相關隻是發覺它很美的蘭花,如今沒有死,而是分出了許多支,種植在合作社托兒所的牆邊,開得正豔。

每每總要輕輕拍打幾個頑皮孩子的手,又舍不得打痛,卻又憐惜那些被頑皮孩子捏在手中的、離開了枝葉和根須的花朵。

原本以為,花離開了枝葉活不了的。後來她知道,其實是離開了養分才活不了。

幸運的是,合作社托兒所旁邊的土地很肥沃,於是活的很好,開得正豔。

她捂著嘴偷笑的時候,旁邊一個壯實的男人衝著這群“放浪女織工”的帶頭人、墨黨的女性死硬分子說道:“說真的,你們下去吧。打仗不是女人的事。

“從是否適合的分工來看,你說的沒錯。但正如咱們的黨歌裏唱的,沒有無義務的權利,也沒有無權利的義務。正是因為有這樣的義務,所以你們有高我們一等的權利。”

壯實的男人皺眉道:“黨內不需要你們有這樣的義務。”

“閩城呢?你看到緊急議事會的綱領了嗎?參與戰鬥,是可以獲得國人最低票權的。我們想要發出自己的聲音,自己性別的聲音。哪怕是咱們的黨,在議事會中終究還是男人提出的自由離婚提案,那終究是種施舍。我們要用自己的付出,去贏得這種權利,去贏得發聲的力量,去發出自己的聲音。這樣我們才能解放自己,不再當玩偶和寵物。自己能養活自己,隻是第一步。而這場戰鬥,就是我們改變那些人看法的時候。”

壯實的男人不再說話,女人卻說道:“把你的火柴給我們一盒。”

“怎麼,還要學我們抽一支煙?”

女人搖搖頭,很淡然地說道:“男人最多戰死,可我們如果被俘卻還要承受另一種侮辱。”

男人翻出來後,掩住上麵的字,無奈聳肩道:“硫化磷的,不是黃磷的。隻能起疹子,死不了。下去吧。”

說話間,下麵傳來一陣火繩槍的悶響,軍隊的第一次進攻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