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這次會盟,我又該怎麼記在史書上呢?”
“筆在姬夏手中,記錄史書的文字也是你們夏國人創建的,那還不是任憑姬夏書寫嗎?這又何必來問我?”
粟嶽冷冰冰地回了一句,又道:“我不是不想推舉姬夏為下一任的諸部萌,隻是在姬夏不清楚你成為盟之後要怎麼辦,我恐怕親族會遭到你的屠戮,讓貴賤不分,讓祭司親貴去做那些稼穡之類的低賤之事。WwW COM如果是這樣混亂的貴賤,就算擁有吃不完的糧食、數不盡的銅鐵,又有什麼用呢?”
“狼生出的始終是狼,即便最脆弱的狼,也不會變成羊。如果姬夏不明白地鬼神到底是什麼,我倒是可以提點一下姬夏。我雖然不知道地鬼神到底是什麼,但卻明白虎生不出羊,這就是地鬼神要告訴我們的事。”
“沒有姬夏、沒有銅鐵的時候,大家一樣活著。反倒是姬夏出現後,多有奴隸暴亂,這就是我不推舉姬夏做下一任盟的道理。”
陳健明白這時候不能反駁這些話,稍有不甚就會把好容易建立起來的威懾和部分認同給消耗掉,於是低頭道:“粟嶽領的是,或許是我想的太過簡單了。虎豹之類,如果沒有母獸教習那些捕獸的技巧,以為自己有爪牙之利筋骨之強便能縱橫原野,那是不對的。這也正是因為我年輕導致的愚笨,如粟嶽所,或許我的確還不能夠成為諸部的盟,至少在想到如何讓奴隸反叛之前是沒資格做的。”
眾人聽著這話倒還算滿意,卻也聽出了陳健的弦外之意。一頭羊,就算母親是虎豹可以教習它各種捕獵的技巧,但如果沒有爪牙筋骨也沒有用。
粟嶽也不好反駁這番話,有些事他也不得不承認,此時又不好和陳健直接翻臉,隻好稱讚道:“姬夏能夠這樣想就是好的。這一次會盟本該是推選出諸部的大祭司的,既然姬夏覺得沒有能力擔任,那想來也沒有別人可以擔任了。既是這樣,一些規矩就需要大家一同思索,隻不過短時間內也未必能夠想清楚。我看諸位這便散去,三五年後粟城再見。也或許那時候姬夏已經想明白了如何當好一個大祭司,到時候諸位便可聽聽咱們的大祭司想要的大河諸部到底是什麼模樣了。”
陳健歎氣道:“地鬼神,廣闊無邊難覓蹤跡,又怎麼能是三五年就能夠想想明白地間的一切道理呢?我已經不敢問地鬼神了,隻求可以將生者要做的事做好就算是滿足心願了。”
粟嶽大笑道:“看來姬夏是打定主意,要隻問人事而不問鬼神地了。受命於祖先,辟地開,姬夏好大的心!”
陳健也跟著笑了起來,並不否認,隻到:“人活在世,從母腹中走出,便是與地抗爭的開始。生時凝於地,死後化為青煙塵土,短短數十年為生,餘下千年萬年皆死化為鬼靈,辟地開,不過是為了活的更好。”
“可地之間並非隻有夏國。敢問姬夏辟的是夏榆城廓田壟的地?還是開的大河上下縱橫萬裏的?”
“辟地開的不是我,而是諸位親族。諸位親族自大河走出遊牧定居種植狩獵,不就是辟地開嗎?不要問我辟開的到底是什麼地方,若有一日諸部親族縱橫萬裏,那自然是要開萬裏辟萬裏地。反之困於城廓之間,五十裏內尚且不能保證,又何論千裏萬裏。”
兩個人的對話各不想讓,聽起來陳健似乎一直在逃避和妥協,然而到底還是沒有鬆口自己是虎豹,隻要學會了怎麼捕獵、爭得眾人的認可和不反對就可以成為下一任諸部盟。
這是連粟嶽都無法反駁的事實,到頭來也隻能不歡而散,讓這場看似本該內部商討解決的下一任接班人問題的會盟變為了劍拔弩張的一次會麵。對整個大河諸部來,實際上什麼問題都沒有解決,一切和之前一模一樣。
但對其餘城邑來這樣的改變已經太多。
諸如娥城,在很久前華粟同盟分裂的時候,為了不卷入其中的紛爭不得不遠走西北,一路遷徙。
在這之前,遊牧農耕之間還不是等降水線造成的自然分隔,而是在適合耕種的地方因為各自的生活習俗而自由選擇,農耕還沒有顯示出巨大的優勢性。
然而現在有了鐵器、牛耕之類的新工具新技術,讓土地得以開墾不再是以往刀耕火種的時代了,定居的舒適度太太越了到處溜達。
以往打不過可以全族遷走,以往不想卷入紛爭可以帶著全族離開,打不過可以跑,可是現在卻很難走開了。
再不是一座氏族可以從東海之濱一路遷徙到遙遠西北的年代了。不是走不了,而是舍不得那些家當也舍不得走了。
安土重遷,是因為土地可以用鐵器耕種,不到萬不得已實在活不下去的時候,誰又肯願意離開自己的家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