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迦陀沙律此時尚且猶疑。
荷蘭人在這邊活動已久,從四年前開始就不斷襲擊葡萄牙人,這是經過了數年接觸之後才了解並且確認的。
縱然他對歐洲多少有些了解,但對忽然冒出的這個國家是在一無所知。
如今百廢待興,既想要開展貿易,又試圖驅虎吞狼。
厄迦陀沙律不得不承認,這些忽然冒出的人給出的條件很優厚,而且對自己本國的貿易表示了極大的興趣。
這和那些荷蘭人不同,荷蘭人想要的是香料。除了香料,他們在北大年,也主要是和當地的中國商人或是日本商人接觸,以此作一個跳板,對於泰國內部的貨物缺乏足夠的興趣。
如果這些文書上的都是真的,那麼問題反而簡單了。
思索半晌,厄迦陀沙律還是決定親自見見這群人派出的使者。
……
使者自然不是陳健,在使者從北大年前往阿瑜陀耶之前,在內部也發生了一場討論。
討論的不是政策或是條約,這些東西艦隊中的人並沒有任何的反對。他們對這裏並不熟悉,基本上都是陳健在拿主意,鑒於陳健一貫的表現和名聲,他們選擇了信任,而且陳健也會在提意見之前給出足夠的解釋。
但是,別的問題還是出現了。
從閩城起航後,艦隊中的人見識了外麵的世界,也對外麵的世界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一種文化或是習慣上的衝突也就不可避免地出現了。
比如使者會見泰王時候的禮節,是什麼樣的?應該是什麼樣?這需要一個得過去的理由,並未以後的往來提供一個先例,也算是跟隨陳健出航的禮部官員的一項任務。
以什麼樣的禮儀去見?是尊重對方的習慣?還是堅持自己這邊的習慣?而自己這邊的習慣又該選擇哪種?
既然要融入世界,並且成為主導世界的一部分,這些東西就不能不考慮。
要麼,靠影響力讓大家都認同。既然有不同就有爭執,那就統一下,一切就安定了。
然而現在並沒有這種能力,無論是武力還是文化影響力都還不足以達成。
任何問題的討論基礎,都要基於現實。如今的現實就是大家各有不同,各有各的習慣,各有各的風俗,以此為基礎的現實又需要怎樣麵對?
禮部的隨行官員首先提出了疑問。
“這裏的禮儀與我們完全不同,我們應該以什麼樣的禮儀去麵見如今的泰國國王?以及今後的那個傳中的中國?這就像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陳健反問道:“怎麼會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現實是隻有這麼一個世界,這是不可更改的科學。我們都處在這個世界當中。”
“陳先生,這個問題不是這樣的。比如比大年,他是泰國的屬國,理論上這個屬國的地位是比泰國低一些的。我們怎麼對待屬國和大國的關係?如果和屬國平等,與控製國是否平等?如果和控製國平等,是不是我們也比屬國高出一截?”
皺了皺眉,陳健也疑惑道:“這個問題我也搞不清楚。這個暫且先不,先禮儀的事。既然現在的現實就是如此,就是世界仍舊是分割的,各有各的體係,還沒有完全地連在一起,那就必須要以這個事實為基礎。”
“就拿禮儀來。你們堅持以咱們自己的禮儀來見其餘國家的君主,這個我暫時不同意。想要做到這一點,隻有讓咱們的習慣和禮儀,成為世界的習慣和禮儀,但是現在咱們並沒有這個實力。這一點你們不否認吧?”
這一點與會的眾人都點點頭,道:“的確是這樣。就像北大年,除了他們自己的軍隊,還有其餘國家。以咱們現在的海軍和陸軍,在這一帶駐軍的數量也就一兩千人,想要靠這點人讓他們認同怕是很難。”
陳健笑道:“拳頭固然重要,但是拳頭之外的東西也很重要。這種事急不得。既然如此,我舉個不恰當的例子。假如……嗯,假如,咱們表示友好、最正式的禮儀,是脫下褲子,親一下對方的屁股。那麼,是不是如果我們此時去了別的國家,為了表達我們的友好,我們必須要扒掉別國君主的褲子去親他的屁股蛋兒呢?”
一群人都在那笑,陳健又道:“你們看,這問題不就出現了嗎?”
一人卻搖頭道:“話不是這樣的。既然世界不再是原本的各個角落,而是聯合成了一個整體。那麼,就像是人一樣,國家與國家之間就和人與人之間是一樣的。可現在,這一切才剛開始,如同人一樣的國家,彼此之間也是需要榮譽、尊重、認同的。那麼這種榮譽認同和尊重,是需要看別人的眼光?還是先對自己的國人負責?陳先生,你要知道,我們不是代表自己,而是代表身後的國人。假設別人用國人認為屈辱的禮儀對待了我們,那麼受到侮辱的不僅僅是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