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無為道人瀟灑離去,窗外那影影綽綽的身姿也跟隨離開,藍小玉歪歪腦袋。
“喂,你偷聽了多久?”
“偷聽?”夜闕君不以為然,他向來正大光明,即便是偷,也偷的正大光明,子二個能力不足沒有發現還能怪他身上不成?他伸出手掌就揉了把藍小玉的發心,“你少動歪腦筋、少打些鬼主意就好。”
他意有所指,藍小玉自然見好就收啊,當然狠狠點頭地讚同了,對啊對啊,這鬼神的東西,哪是隨便可以送人的嗎,還一送一個爽的。
她這樣子怎麼看都有些拿喬,仗著夜闕君對她的“寬宏大量、寵愛有加”硬擱別人身上,藍小玉偷著樂,伸伸懶腰:“那你都知道啦?”她問的也是心不在焉,跟走過場沒什麼區別,她和無為道人的所有談話,包括接下來的想法。
夜闕君“嘩啦”拉開椅子款款入座,倍顯慵懶的撐著額頭:“留在降梅觀不是長久之計,你有何打算?”
藍小玉心裏很清楚,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還真是恍然叢生出一種天大地大,何去何從的悠悠之感。
“我想……”她深深吸了口氣,好似心中腦海想了無數遍,“最後去看一下師父。”
自她醒來,所有人都在盡量避免談及孫道陵,現在她卻自己主動提了起來。
夜闕君稍有錯愕,這才言說起,那日之後,無為道人派人上山將孫道陵和陰十九都葬在了自己師尊的墳塋邊。
一株紅梅化成了三株。
那是種很奇怪的感覺,無為道人也呆呆的站立於那紅梅樹前半日之久,一言不發才隨著落日餘暉下了山來。
藍小玉敲著板子自己做了決定,就連夜闕君都被她“強行”留在了屋內,同樣的,這是她第一次真正踏出房門。
用她的話說,她隻想單獨的見見孫道陵,沒有任何閑雜人等在場的情況下,這就像是個未了的遺憾和心願。
青燈和阿儺也都沒勸住她。
藍小玉什麼都不需要帶,一雙腳,一雙眼足以。
觀內還有不少三清會的道人來來去去,見到藍小玉倒是不免駐足,卻又不知應該擺出一副什麼表情和心情去對待這個小姑娘。
反觀藍小玉,進退有度,頷首示意。
青燈倚著門看的頗為感慨,阿儺還捏著兩個饅頭就站在他身邊,突得就掩麵抱住了青燈的肩膀,連饅頭都“啪嗒”掉在地上不自知,青燈嚇了一跳這才發現,那個苗家小子居然哭了。
真奇特,就算那天看到藍小玉挨著刀子七竅流血半死不活的被夜闕君送回來,他也沒有哭,但是麵對這樣的場景,他居然控製不住的大哭了起來。
今天風輕雲淡,陽光緩緩落在窗前屋門。
夜闕君落於簷角看到那兩個小年輕的悄然細語,阿儺不停的抹著眼淚,他抬頭看著已經出了觀門的藍小玉。
阿儺的眼淚太過理所當然,誰能不說看著那個小姑娘就像死了一次卻又重新活了過來一般。
沒有惡毒、沒有怨恨,你很難想象一個人要如何才能對生活的險惡不報以怨懟。
他也隻是這麼想著便隱去了身形,藍小玉縱然認為事情到此結束,可於他來說……才剛開始。
藍小玉跨出觀門的時候還忍不住去看那當初被劈開的老榕樹,孫道陵剛帶她來時,上頭飄搖著紅黃各色的綢緞,她甚至記得很清楚,自己是哪一根,孫道陵又是哪一根。
很可惜,那一道雷燒了許多的綢緞,包括她的,但是——她費力的踮著腳尖抱住樹幹往上蹭了蹭,雙手合十就拉扯下被燒焦了一半的緞子,那是孫道陵的。
她又在地上尋了根枯枝,柱著就朝後山走去。
一路上,她聽鳥語清脆、聽溪水潺潺,很多從來沒有注意過的事在這一刻變的無比的明晰。
心無雜念的時候,才稱的上人間賞心悅目。
直到藍小玉站在那三株紅梅跟前,才突然變得和無為道人一樣的詞窮,她將綢緞掛在自己的臂彎上,然後開始拆卸起手上的繃帶。
混著已經幹涸了的血跡,帶著濃鬱的藥膏的氣息,一圈一圈又一圈,手上的肌肉都能感覺到一種從緊繃到放鬆的感觸,貼合著皮膚的紗布還粘連著,撕下來的時候有些疼痛。
那是一雙布滿傷痕溝壑的雙手,手背上赫然能清楚的看到那個被刺穿還沒有完全愈合的傷口。
真可怕,像一條蟲子,它趴在你的手背上提醒著發生的一切。
藍小玉的手指動了動,那雙手都仿佛還不完全是自己的。
“師父,這是你送給我最後的‘禮物’。”孫道陵用陰十九那把明晃晃的匕首刺穿了藍小玉的手心兩次,沒有一點猶豫和憐憫,現在想來都覺得渾身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