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逆轉的命格,篡改的無常,一次又一次,就仿佛隻是為了造就,今日,她和他的重逢與生死相顧。
這若是一場夢,藍小玉第一次希望,它永遠不要醒。
“藍小玉的命,不是其他任何人可以隨意奪走!”隻有夜闕君,才有給予和收回的資格,那小姑娘擋在夜闕君的跟前,與那些虛靈虛無的叫囂對峙,就仿佛在說,若要傷害夜闕君,就得先過她這關。
這真是一個極為可笑的場景,藍小玉還能站著,也不過是因為她異於常人的血脈,可分明是連站立也踉踉蹌蹌的人,還要說著這樣分毫沒有說服力,卻又叫人無法反駁的話。
真是個不要命的,她根本不管擋在自己跟前的人是妖魔還是神佛,就算是上蒼天定,她也不要遂了它的願!
就是這樣,從眼角眉梢中透露出來的不甘心和倔強。
讓她和一個瘋子沒兩樣。
藍小玉,真是個瘋子。
可是,他喜歡這樣的瘋子。
夜闕君看著眼前那個微弱渺小的身影,是什麼樣的信念和力量才讓她闖過冥府駕馭欽原來到鯤鵬,哪怕被傷害,被摒棄,被奚落,被唾棄,也要這樣站著。
不自量力!虛靈似已忍無可忍,對於一個螻蟻般的生命卻要指天而囂,這是何等不敬!
它們的力量爭前恐後般從四麵八方用來,彙聚於藍小玉所站立之處,連風和空氣都在一瞬間像被束縛成了一種無形的無法宣泄的力道。
藍小玉“喝”的在嗓尖呷了一下,腰身已被人一帶,眼前的景色輪轉都看不清晰,耳邊呼嘯過的是刀是劍還是針鋒所對,她的腳步已經落在了地上,夜闕君將她一把拉扯到自己身後,她探出頭才發現,自己和夜闕君方才所在之處,竟被紮滿了無數的斷劍。
腐朽的,破敗的,金輝都已經被掩埋,青苔和灰燼布滿卻根本不會削弱它們一分一毫的銳利。
它們照樣可以削鐵如泥,卻帶著千百年來的積澱和塵埃。
藍小玉心跳一沉,這鯤鵬之地的一切都似從遠古而來,荒蠻而無力抵抗。
若不是夜闕君,那些虛靈想要殺她,當真是易如反掌。
飄忽上下的守衛虛靈見到了夜闕君的所作所為,有那麼一瞬的沉默,轉而,那語調都重複卻高低不同的帶著質問和苛責傳來。
夜闕君,爾身為鯤鵬之主,一錯再錯,莫要怪上天無情。
它們的聲音交疊回響,也不知道是一個人重複了好幾遍,還是好幾個人都在重複這樣的話。
不勝其煩。
凡人終是凡人,又怎可與神明相匹敵——它們像在勸說,又在誘惑。
以罪孽相抵消的職責,竟要為一個小丫頭破例——它們譏誚了起來,連聲音裏都帶著嘲諷的味道。
夜闕君的眼神驀然一暗,他的手微微握拳,像是勒到了筋骨的疼痛,血脈中的刺生長倒反,它們死死的紮進了經脈,沿著一切能夠擴散的地方擴散開來,他因這突如其來的刺痛踉蹌了一步。
藍小玉看到了,連忙攙住了那鬼神,她隻看到他的臉色頓變,卻死不開口。
那些虛靈擁有著掌控鯤鵬之地一切的能力,而藍小玉卻無能為力。
根本,一點也無能為力。
她的眼中臉上滿是關切的詢問和無法紓解的壓抑。
夜闕君卻強作著不以為意的姿態,他伸手托了一下那小姑娘低垂的臉,“你後悔嗎?”他問。
看到這鯤鵬之地,護陵之靈,鎮守之神,你是否覺得自己不過滄海一粟。
藍小玉抬起頭,她的眼瞳中光彩依舊,那是夜闕君見過無數次,山明水秀到讓人無法去抗拒的光芒,她死死咬著牙尖搖頭:“我知道自己在要求什麼。”祈求一個神祗與自己共度餘生,不,不是的,“我隻是在問一個,我所喜歡的人,他是否同樣垂憐於我。”
感情是最為平等的對立。
他是否和我一樣,哪怕知道一切都是虛無徒勞也願意去做。
不要聽那些漫天神佛的話,即便它們口口聲聲言辭鑿鑿。
因為,我們的眼中,隻能容許彼此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