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水墨夜花一樣的神祗已落在所有人眼前,他眉目低垂,看著他們就仿佛俯瞰眾生,眼底琉璃灰燼有著欽原赤焰飛紅的光澤,清露一下便彌漫在周遭,他的衣袍上血跡斑斑,仿佛經曆了九重的劫難,甚至在衣角上還在不斷滴落著水漬。
有驚詫,有錯愕,有所有的匪夷所思、不敢置信。
魚鰓現在都能一一回憶起那些鬼差臉上的神情,甚至都忘記了該說的話、該做的事。
鳥嘴的手當時僵在魚鰓的肩膀,還不停的顫抖。
第一個跪下去的,是黃蜂。
冥君。
他的聲音擲地有聲,一下子就敲打在了所有鬼差的心上,手中短匕“哐”一下擊在地上,整個靜謐的黃泉之路都要被這聲響驚動。
冥君。無數的聲音都順應著那鬼神的眼神伏跪了下去,此起彼伏。
冥府十道的主人。
再一次站在了他們的麵前。
那神祗的臉側還沾染著不少的血跡,殷紅幹涸,那時候的他,不像神,更像鬼,惡鬼,妖異瀲灩。
那些呼喊的聲音幾乎要衝破了壓抑天穹的沉悶,為那失而複得的君主。
然,更多的人都清楚發生了什麼,因為那鬼神的懷中,是藍小玉,誰都知,他為何回來,因何回來。
魚鰓的思緒被藍小玉“嘿”的一聲打斷了,她在魚鰓的眼前不斷的揮著手,這鬼差,現在神遊太虛的本事比她還要厲害啊。
魚鰓嗓子裏噎了下,藍小玉那隻手可真是“不堪入目”,想來那個時候的她倒真是奄奄一息的落魄狼狽,如今也不知道究竟是遭受了什麼。
他咬了下唇齒,藍小玉卻還在笑眯眯的。
明明,血淚混合不堪重負,卻在這一刻,仿佛苦盡甘來沒有任何的遺憾和怨恨,還要帶著那麼一點兒小驕傲的說著,你有沒有覺得,我很偉大。
所有的傷痛都沒有讓我退卻,哪怕死亡呈現在我麵前,我知道自己要什麼,甚至願意為了那個人,飛蛾撲火、不顧一切。
他想,當一個人不顧一切的時候,那才是她最為強大的靈魂。
不可言說,無法比擬。
奇跡這樣的事,魚鰓雖不信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在期待它的發生。
他也跟著笑了一下,可那笑比哭還要難看,突地就背過了身去,銅頭錘“咚”的摔在了地上,唯一的手還掩著臉麵,肩膀顫的不可收拾。
仿佛腦中千回百轉,在這一刻,轟然崩塌。
喂喂喂——藍小玉倒是被他給嚇了一跳,那家夥該不是,哭了吧。
“呀,你這樣讓黃蜂看到了,八成要怪我欺負你了。”藍小玉趕緊幫他把錘子撿起來,左掏右掏也沒找出什麼帕子來,一個大男人,不,大男鬼,哭什麼哭呢。
魚鰓抹抹眼淚,還是淚眼婆娑的接下了銅頭錘,嗓子裏嗚嗚咽咽的發出哽咽,這是藍小玉第一次看到魚鰓這向來鬧起來也跟她一般沒心沒肺的家夥哭鼻子,都快讓她以為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
“你別當真啊,我就是胡謅的、胡謅的。”藍小玉打著哈哈,偉大不偉大對她來說也得不得便宜,有夜闕君肯定,哪怕一個眼神都能叫她堅持不悔任何決定。
“謝謝你。”魚鰓哽著倒是真真切切落出道謝。
“咦?”藍小玉眨眨眼,“謝我什麼?”
魚鰓卻沒有回答,他隻是勾了下唇角,該感謝的究竟是誰,要謝過一個如此深愛那鬼神的丫頭,為其赴湯蹈火在所不惜——於是他砸吧了下嘴:“謝你沒把我家冥君給拐到降梅觀去。”
還真是手下留情了。
藍小玉抽了下眼角:“沒心沒肺!”她戳了戳魚鰓的光頭大腦袋,她現在可渾身都是傷的,這家夥就曉得取笑他。
“哪能,”魚鰓總算是破涕為笑了,他一屁-股也不客氣的坐在凳上,跟說著小秘密似的挨了上去,“你不知道啊,鳥嘴看到你那半死不活的樣子,可都哭了三天呢。”他皺著鼻尖,說的煞有其事。
“哈?”藍小玉倒是有些驚訝。
“還有啊,就連黃蜂那一個晚上都跑來看了你七八回。”雖然隻是偷偷隔著窗子還假裝冷冷的瞥著。
“哈?!”這真是不驚訝都不行。
黃蜂那個巴不得藍小玉早點嗝屁滾蛋的冰山臉,能讓她離夜闕君一千米就絕對不能是九百九十九的居然還會那麼好心。
藍小玉跟聽大戲似的,跟魚鰓湊在一起嘰嘰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