唧唧複唧唧、輪回(1 / 1)

我舉著輪回,一杯又一杯仰頭喝著,若不是目光還清明的話,不知有多少人要以為這姑娘一襲青衫倚在樹上抬著脖子,活像個酒鬼呢。

我低頭看著坐在河邊垂釣的嬴政。這人看上去是呆的。我才發現這一點,因為在他跟著我一個人飄來飄去的三天裏,不是在對著窗外出神,就是在把玩腰間兩枚墨玉(但有半枚是我的了,總不能絆碎給我吧)。

嬴政的眼睛從第一次見就很奇怪,他的眼睛裏是從來裝不下任何人的。

一個人的眼睛不會下雨不會有天晴,那他的心會永遠萬裏無痕,不會有另一個人踏足。

古今成大事者,皆如此?

一個人拿著鑰匙給自己的心上鎖,就會一世安逸?

我突然癲狂地笑笑。這問題,還真是不能深究,看我自己呢,活了小半輩子,一個特別熟悉的名字都沒有。好不容易碰到兩個小仙童,皎皎和包包,現在又離開了,我在異空間當個癡翁,對我來講有什麼意思呢?我當了癡翁,我能做什麼呢?我是為什麼活著?

一個人,越是這麼問自己,越是會亂啊。

就說說跟在我兩個後麵的小屁孩吧。

他們自從上回在船裏的事後,就沒怎麼搭理過我。包包更是氣的臉都綠了好一陣子,我這回,連神仙都不算了,他秒秒喚我“小巫婆”“小巫婆”的。還氣地差點跟我動起手來。所以現在,他負氣而走,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兒。我左手撫過右額,那裏,是之前為他收拾的妥妥的小空間,當時自己還傻乎乎地覺得,包包一定會喜歡,並且還放了幾個玲瓏的肉包子。嗬嗬,現在呢……

至於皎皎,她現在變成了我手腕上的一個小鈴鐺,她的仙靈被罰著推上天,隻把個小女童的肉身留給我,走之前還眼紅紅氣衝衝地吼我:“久微姐姐,久微姐姐!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姐姐!我再也不想見到你!我再也不要見到你!你當初為什麼要答應我?你知道相信一個人對皎皎有多難嗎?!你為什麼欺騙皎皎?不管皎皎?不要皎皎?棄了皎皎!”

我很努力很努力地將輪回裏嚐出的微苦滋味咽下,輪回是九重天有靈性的茶,跟著你此刻心境而變化。那現在我嚐出的輪回是微苦的,這能說明什麼呢?包包和皎皎,已經不知不覺潛移默化在我心裏留痕了嗎?

嬴政收杆,動作行雲流水,華麗逶迤。

“最後一次收杆了,你今天晚上吃這個吧。”

他將滿滿一筐魚放在樹下,飄下幾片夏葉,紛紛揚揚,一並,帶來了如水的皎白月光。

我看著他驚為天人的側臉,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眸中不知名的緋色光芒,增添幾分狂狷。

看他淡然地將落在衣襟上的夏葉拿下,輕輕地放在地上。

看他莫名的似乎是看了我一眼,又莫名地低頭思慮,再次向不知名的遠方看去。

看他轉過身背著我,拿起地上的輪回茶盞,自顧自喝了一杯,月光如斯,晃得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看他輕啟薄唇,淡淡吐字如蓮“既沒個味頭,喝這麼多作甚”

看他又自顧自站了一會兒,提步大走幾步。

看他嘩啦一聲扔了腰間一枚墨玉給我,道“‘流雲’先交予你,還欠我三件。”

看他如黑夜中比月光還亮的光的背影,漸行漸遠,被繁多的樹淹沒。

……

嬴政他走了。

我哈哈幹笑兩聲,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笑個什麼,隻是這茶越喝越苦了,也喝個不停了。

我背過身,像是要用自己的身軀隔絕那從廣寒宮裏散發的皎皎月光。

這一隔絕啊,真的隻剩下我一個人了。

包包、皎皎走了,嬴政也走了。

都散了。

剩我了。

我捂住自己的眼瞼,將輪回一飲而盡。

——

當然,我又怎麼會知道在三天前,有很多個黑衣人找過一個墨色衣衫的絕世男子。請他回宮主持大局,可那人卻是微微轉過身,看向躺在梧桐樹上的喝茶的女子,眉眼染上了不該有的暖意。說:“有個小瘋子被傷得厲害,不守著她三天,到時候可別真發瘋。”

或許是輕笑的那一刹那的芳華,驚豔了時光,西風異界裏。三生花的花苞微微顫抖,開出絕無僅有的第一朵,第一朵白皙的能比星辰的花。

《星梵》有雲:我若墮落成魔,那你一定要成佛。寧可你累死我,也不要你眼睜睜放任我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