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
十裏坡迎風亭。疏星朗月。
名嫣靠著洛白衣。
良久。
“白衣,你說在北臨山明卷僧廬遇到花兒了,我想知道詳細。”名嫣先開口,洛白衣聞言扭頭看了看名嫣,微微一笑,接著便將事情的始末細細道來。
辭別微生月,出北天觀星海,洛白衣一路疾行,不巧遇到黃裳攔路,停下指點一二,即又疾行趕往北臨山明卷僧廬,一會阿虛穀。
洛白衣來到明卷僧廬時已過了午時,並且沒有看見阿虛穀。直到黃昏日暮,洛白衣臨風立在僧廬柴門外,遠遠看見一個僧人背著一簍幹柴,身邊並跟著兩人——卻是褚師鈴和冷花兒。冷花兒手裏還拎著兩壇酒。三人背著斜陽而回,與黃昏靜物協調,頗為寧靜。
待走近了,冷花兒搶先道,“寒山轉蒼翠,秋水日潺湲。倚劍柴門外,臨風聽暮蟬。渡頭餘落日,墟裏上孤煙。複值接輿醉,狂歌五柳前。哈哈,你終於還是來了,正好這裏有兩壇酒,我們痛飲一番!”
冷花兒總是這麼大開大合。
洛白衣笑道,“褚師兄,老酒鬼,你們也在,實在是好,不過飲酒?”
阿虛穀雙掌合十道,“阿彌陀佛,小僧痛飲,亦無不可。”
“哈哈哈!”冷花兒笑道,“你多慮了吧?小和尚雖是小和尚,道行卻不淺,已無執著了。”
褚師鈴亦笑道,“以醉為樂,可曰中聖,飲則痛飲,何傷乎?”
冷花兒隻將兩壇酒分給洛白衣和褚師鈴,自己則解下腰間的大葫蘆,阿虛穀放下背上柴簍,炒了一碟花生米出來,四人便散落在石台旁,暢所欲言。
洛白衣問道,“老酒鬼,你方才說我終於來了,看來你跟褚師兄已來了多日。”
冷花兒看了一眼褚師鈴,褚師鈴笑道,“非也,我們也是今天才來。”
“哦?”
“我與二師弟離開法值閣,二師弟就要走一趟北臨山明卷僧廬,可巧便在附近的酒肆外麵碰到了阿虛穀小師父,這兩壇酒也是在那裏沽的。至於二師弟為何會說終於,隻因路上阿虛穀提及你還未來,又恰在這當口,偏看見你倚著柴門,二師弟怕是早已想好了那些話了。”
“謬哉!”冷花兒一擺手,道,“我那是出口成章,哈哈哈。”
“哈哈哈。”
四人很快便將酒飲盡了,話卻遠未說完。阿虛穀道,“阿彌陀佛,三位與我以茶代酒如何?”
那自然好。
洛白衣悠然笑道,“昔年懷素書飲酒,醉狂畫壁劍勢號。不料驚逗天公雨,潤物新茶皎然高。”
阿虛穀支篝火茗茶,四人歡飲達旦。
數日後,褚師鈴和冷花兒別去。
臨別時冷花兒想起一事,忙道,“哦,那誰,樓木匠請大夥兒白露時到花城一會,若是方便,你也要來。”
洛白衣應下。
褚師鈴冷花兒既離去,洛白衣問道,“不知阿虛穀囑我來此,所為何事?”
阿虛穀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或已無事。隻是師父囑小僧之言,告知檀越,‘修羅玉麵,白衣勝雪,劍指罪愆。願渡無垠,方成諸功德,窺破貪嗔,修持身無色。’”
洛白衣愧道,“勞禪師掛礙,白衣慚愧。”
阿虛穀道,“師父含笑而去,並無掛礙。檀越不必慚愧。”
洛白衣想了想又道,“關於老酒鬼,通緣禪師可有遺言?”
阿虛穀道,“無。”
洛白衣道,“不過老酒鬼有知情權。”
“確實。”阿虛穀微微一笑,又道,“然選擇在冷花兒。若冷花兒牽念身世,自然會找尋,檀越到時候再告訴他也不遲;若冷花兒不願糾結自身身世,心已澄明,便不必說。人生於世,自有天命,毋須強也。”
洛白衣聞言如醍醐灌頂,笑道,“多謝小師父點悟。”
又過數日,洛白衣亦要離去,臨別一曲相贈於阿虛穀。
阿虛穀似不滿足簫聲,拿出筆墨道,“笛聲若流年,忽感時易逝。洛檀越,小僧可否求得筆墨一卷?”
“小師父客氣了,白衣盡力揮灑。”洛白衣笑答一句,接過筆墨,在書卷上寫道:別明卷僧阿虛穀。
阿虛穀在旁微吟道,“北臨有僧屋,野草讚荒蕪。客至主不在,徘徊風徐徐。斜陽傍遠樹,起坐忽驚吾。日暮山水靜,歸來是清僧。偕同狂酒鬼,更帶褚師鈴。長談方未已,共枕佛前燈。別時感秋光,流年若笛聲。濁浪能澄澈,空潭濾愛憎。”
故事說完,名嫣依舊靠著洛白衣,感歎道,“別時感秋光,流年若笛聲。夢得‘懷舊空吟聞笛賦,到鄉翻似爛柯人。’同調也。白衣,此時此刻,你在想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