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茂的心仿佛也像冰一樣融化了,對於死亡,他並不在意,自從他懂事以來,還從來都未曾害怕過死亡,他隻害怕這個世界越來越黑暗,人情越來越淡薄,他害怕這個世態炎涼的世界將芸芸眾生推向萬劫不複之境。是以,他奮發圖強,他懲奸除惡,浪跡江湖……他一直在尋找,卻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尋找什麼東西。
不過,這一刻杜茂知道了自己所尋之物是什麼,所以,那雙虎目之中竟淌下了兩行熱淚。
“謝謝,謝謝鄉親們!”杜茂突然之間高聲呼道:“得見鄉親們如此,我杜茂雖死無憾……”
“好!好漢子!好漢子……”有人高呼,百姓也全都跟著高呼,一時間,人潮湧動,隨著囚車湧擠而上。
“讓開!讓開……”王府騎士馬鞭高揚,擋路者皆不免挨受鞭韃之苦,那些護著囚車的官兵一個個都極為緊張,若是這裏出了什麼亂子的話,他們還真無法向都統衙門交代。不過讓他們微微放心的便是,這回由齊府高手親自監送囚犯,當然,這還是侯爺王興親自向齊家要求的。
宛城齊家乃是南陽郡首富,不僅富甲一方,其府中更是高手如雲,即使是南陽侯侯府也沒有齊府的高手多,而齊府之主齊萬壽更有南陽第一高手之稱,其地位之尊,便是朝中之人也無不知曉,王莽昔日也曾與齊萬壽交好過,而今日之宛城,齊萬壽與侯爺王興親如一家,這是眾所周知的。
鄧禹與劉秀相視望了一眼,劉秀讚道:“果然是一條漢子!”
“隻可惜這個世上好人不長壽!”鄧禹有些憤然道。
“不過,能見鄉親們仍可辨明是非,為他喝彩,也應該是一件喜事,至少百姓善惡觀仍然健在!”劉秀若有所思地道。
“不說了,走吧,我們也去法場,為他老兄送行,讓他在黃泉路上好有美酒相伴,也不枉其英烈一場了。”鄧禹出言道。
西城法場,占地十畝,西靠城牆,東為一小山坡,法場實為山坡後的一塊平地,而山坡之上建著宛城的司役廟。此地也是主持祭祀之所,同時也可作為監斬官的暫休之處。
法場之上,豎著二十根梓木大柱,不過,今日卻無二十名死囚。
死囚共十二名,杜茂便在中間那根最粗的大木柱之上被綁著,手腳皆鎖了重鐵鏈。
沒有人敢疏忽杜茂,這本身就是一個極度危險的人物,即使是齊萬壽也不敢疏忽這個人的存在。
其餘的死囚隻是跪在木柱之前,雙手反綁,後插斬標,隻待午時一到,便人頭落地。
此刻太陽正烈,監斬官隻是坐在司役廟外的廊簷之下。
都統軍和騎衛在四麵擋住洶湧的人群,看得監斬官額頭微微有些冒汗。
四麵的百姓也漸漸安穩下來了,隨著太陽漸漸升上中天,人們變得鴉雀無聲,仿佛預示著一切將在下一瞬間發生。
也或許,這隻是人們在以一種另類的形式為死犯默哀,他們好像少了往日觀看處死重犯的激情。或許,隻是因為杜茂那不可磨滅的氣概和那份坦然自若的豪情。
人們並不是是非不分,他們也有恨,隻是“恨”被麻木的心給深埋在最深處,而杜茂卻激活了他們的恨。他們知道,李輝絕對該死,身為宛城的五均官,非但不思為百姓造福,反而以最苛刻的方式欺詐百姓,貪贓枉法,宛城之中,沒有平民百姓不詛咒他死,而杜茂卻出手殺了李輝,這自然不能不讓百姓感激。可是,這個世上的好人似乎都注定不能有個完美的結局。
“午時已到,開刀問斬!”監斬官拔出令箭,望了望天空,高聲喧道。
“慢!”一聲高喝自人群之中傳出。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向聲音傳來之處望去,隻見鄧禹捧著一壇酒分開官兵踏入法場之中,劉秀緊隨其後。
官兵一震,他們自然不會不認識鄧禹和劉秀,是以他們並未阻擋。
“來者何人?”監斬官令箭將拋未拋,有些惱怒地喝問道。
“草民鄧禹!”“草民劉秀見過司吏大人!”鄧禹和劉秀同時對著監斬官恭敬地道。
監斬官本欲發怒問罪,但聽到這兩個名字,頓時怒氣稍減,聲音變得和緩地問道:“原來是二位,不知二位阻止本官執法,究竟是何用意?”
“回稟大人,草民並無意阻止大人執法,隻是我二人敬重杜茂是一條漢子,是以欲送上斷頭之酒,以壯其行色而已!”劉秀客氣地道。
劉秀的話頓時引得四麵百姓議論紛紛,許多人都聽說過劉秀和鄧禹的名頭,這兩人不僅與南陽的士人相熟,更喜交遊,加之劉秀又開米行,是以市井百姓也極熟絡。劉秀和鄧禹之文采極為絕妙,南陽士人無不欣賞,是以上到達官顯貴,下至市井小民,對劉秀和鄧禹皆有耳聞,更有許多人知道,劉秀與鄧禹乃是文武兼修,武功之高,即使是齊府之中也沒幾人可比。因此,這兩人出麵立刻引來了一陣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