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亂雲(下)(1 / 3)

彌天大雪足足肆虐了七八日方心滿意足的離開臨潢府境內,委屈多日的太陽也終於擠破最後一塊雲團重新攀上浩渺無垠的蒼穹,向人間展示著它那僅存的微弱的光芒。

這一日晨起,位於翼王府後進的演武場上鼓聲隆隆。伴隨著鼓點隻見四、五列身著各色衣飾的魁梧漢子手握刀槍相互操練,呐喊呼喝。耳聽這氣勢十足的聲音,紮馬於西南角的小王爺耶律希忽然收勢起身,走到另一個正蹲在地上搓了雪球的少年身前,怒道:“趙小子,你何時給我演練那九曲槍法?”

那少年頭也不抬的玩弄手中雪球,道:“我早就演練過,你隻是不信,卻怪誰來?”

“我雖未上過戰場卻也知道那不過是普通招式簡單套路,如何能與九曲槍法相比?你騙誰?”

“我怎敢欺騙小王爺?”那少年站起身,嘻嘻笑著將雪球放在耶律希手中:“所以說此乃小王爺不如王爺之處。小王爺,對不住,王爺找我去說話,告辭。”

他說著,彈起身幾個躍縱轉眼便不見了蹤影,隻氣得耶律希揚起手中鞭狠狠抽向身邊枯樹。

卻說延嗣一路走一路想:這等拖延也不是法子,若有日被耶律敵魯看出破綻,隻怕那時難有生路。適才耶律希也道招式簡單,我不如便自梨花槍法中攢得一二,也不怕他識破。他主意一定,腳步頓時輕鬆許多,不多時便來到耶律敵魯書房外。

耶律敵魯生性慕漢且常多疑,故於宅邸中設下“燕雲堂”一處,平日隻允近身家奴出入。這些日子因著喜愛延嗣機敏跳脫之性,遂許他入燕雲堂。然而也不過言說些家常話。此刻耶律敵魯正於桌前閱看奏報,忽聽門外道:“趙彥晉見。”

“小娃娃來得正好。”耶律敵魯放下奏報,道:“進來。”

但見延嗣走進來,一身白色勁裝愈發襯得他英氣勃發。耶律敵魯眼目一亮:“小娃娃這般裝束方顯得少年英偉,比起那長袍大袖順眼許多。”

“這便要怪王爺。”延嗣眼眉一搭,苦了臉道:“小子近日因不舍王府景致美妙,於武藝之事多有荒廢。過幾日回家,若我爹查檢隻怕又要挨板子。所以小子才趁了今日天好惡補練功。”

“如此說來倒真是本王之錯。”耶律敵魯哈哈一笑:“小娃娃倘是不願回家,本王倒有個好去處。”

“好去處?”

“正是。”耶律敵魯點點頭:“小娃娃可曾聽過幽雲十六州?”

延嗣心道:那石敬瑭獻幽雲十六州於契丹,此等賣國行徑人神共憤,耶律敵魯此時提起不知有何用意。他故作懵懂的撓撓頭:“小子隻知羽陵州、黎爾州,這幽雲十六州難道也是王爺名下產業?”

我倒有意將其劃歸名下,隻怕那耶律賢不答應。耶律敵魯暗自冷哼,隨即又笑意滿滿道:“哈哈,本王無此耐性打理這亂糟糟的十六州,不過倒可帶了小娃娃往此十六州中的雲州玩耍一番,小娃娃可願意?”

雲州?想起適才進來時瞥過一眼那桌上奏報,延嗣心念一動:莫非此次捺缽之地竟是雲州?如今爹擢升雲州節度使,府州又有禦卿舅舅扼守,耶律賢於此時遊獵雲州,可見其野心依然。他正思量,忽見耶律敵魯眼中若隱若現一道陰冷,腦中頓現靈光:耶律敵魯忽然提及幽雲十六州,隻怕早有不臣之心。此番雲州捺缽他或將出手,我若隨其前往,豈非正是時機?

想到此,他愁眉道:“王爺定是見我年小才如此哄我。王爺日理萬機,如何有時間去別地遊玩?唉,小子真是命苦,過不得爹那關,篤定要被打死了。”

“哈哈,本王向來一言九鼎。小娃娃,你這就去準備準備,過得兩日便隨本王父子一道起程。”

雲州因其地勢險峻而成為宋、遼間必爭的兵家之地,自石敬瑭恥臣於契丹,雲州便歸了西京大同府管轄。

這一日清晨冰風刺骨,天寒地凍。這等雪天自然罕見行人,然而在通往歸化州的官道上卻傳來轟隆聲,其間又伴了陣陣人喧馬嘶。放眼望去但見得茫茫濃霧中數十支車馬奔馳而來,卷起團團雪泥。

領先的是一隊手舉龍纛的黑衣軍士,其後緊隨一輛黃幔輦車。車中站立一位相貌溫潤,舉手投足卻華貴非凡的中年人。在他身後又分立二人,左邊一身金袍金甲之人年屆五旬,腰挎金刀,濃眉炯目,令人一望便生畏懼,而那棱角分明的麵龐更似鏤刻了一世風霜。隻見這金甲將軍舉手瞭望前方,轉臉向右邊那披了寶藍鬥篷的中年文士道:“前方便是歸化境內,杜樞密使當真清楚境內無有宋兵駐紮?嗬嗬,樞密使可莫要因小失大啊。”

“這是自然。”杜青雲謙遜一笑:“下官一向愛惜性命猶重其他,豈會在這等時候自掘荒塚?倒叫於越勞心,下官慚愧之至。”

“哈哈......”

見二人同聲長笑,車前那華貴之人暗暗頷首,心道:這杜青雲著實的牙尖齒利,耶律休哥與他鬥嘴隻怕贏不得半分。隻見他微笑了打斷二人,道:“二位愛卿年歲相加也近百歲,如何還像朕的殊奴兒一般喜好鬥氣?可不怕滿朝文武笑話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