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氣色不佳,皇後隻道我是倦乏了,又看暮色幾近闌珊,於是勸慰了我回宮調養歇息,又選了一種名喚“龍蛇珠”的紫紅色果子交給我憐愛的笑笑:“皇上曾向本宮說起宇兒喜食野生鮮果,妹妹何不將這異邦之物帶了回去?小家夥吃得好,本宮便差人再多送些去,若今日妹妹帶了他在身邊,怕這“借花獻佛”也輪不上本宮,小家夥定然早早便預定了呢。”
身後一陣奚落的竊語。我淡笑了不做理會。世間本無事,庸人自擾之。便由她們自說自話罷。拜謝了皇後恩典,我吩咐隨兒仔細包裹了晶瑩剔透的“龍蛇珠”泰然的迎了丹墀下各色目光,登了鳳輿回轉紫浣宮。
劉保早便候在宮外,見我回返急忙吩咐宮人傳下晚膳。進得晴雪閣,我淨麵換裝,轉身向劉保道:“宇兒可還在芙蓉閣?喚他過來罷了。”
“回娘娘,殿下……”劉保看看我,欲言又止。
見他似有為難,我蹙眉道:“怎麼?”
“回娘娘,殿下未初回宮後便徑自去了千草苑。奴才恭請了數遍,殿下皆不允人進苑。”
千草苑乃紫浣宮內花藥圃,植有千萬株奇珍異品,我曾嚴令宇兒不得私入。打發了劉保,我獨自往千草苑而去。行至苑外,忽聽內侍小靈子在內道:“殿下,您饒了奴才吧。若劉公公察覺他那治咳的藥湯是奴才煎熬,一定打死奴才。殿下,求您高抬貴手,饒奴才一條命。”
“小靈子,你別擔心。保公公整日隨侍娘左右,他不會發現的。”宇兒清脆稚嫩的童音相繼傳來:“小靈子,隻此一次。往後我便不要你替我寫字可好?”
我走進千草苑,正見梳著髽髻的宇兒手捏一株綠葉黃花圍著石階追了臉色黃白的小靈子奔跑。看見我,隻嚇得小靈子撲通跪地道:“奴才參見貴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宇兒亦慌張的隨了跪下嬌聲道:“宇兒給娘請安。娘親康泰。”
我命小靈子起了身,淡淡的看看小家夥:“殿下可知現在是何時辰?”
聽我這般問話,宇兒頓時惶恐的垂了頭囁嚅:“宇兒錯了……”
我並未理睬,隻問著小靈子:“你入宮日久,自是知曉宮中規矩。你告訴六皇子,犯了宮規當如何處置?”
身邊傳來宇兒細聲抽泣,我不由得心軟。吩咐了小靈子退下,望著小家夥不自禁的將手擋於身後,我歎口氣道:“拿來。”
宇兒嗚咽著將黃花交給我。說來這花倒也奇特,疏生了短柔毛的絲狀花柄,幾朵近傘狀的鵝卵形花蕊,放在手中酥癢癢的,然而在那斷了的花莖上卻滲出了些許黃色乳汁。我心下一動。莫非這便是謝大哥曾提過的含了毒性的藥中珍品“斷腸草”③?想起適才小靈子的求告,我不覺暗驚。自從那人賜了這紫浣宮與我母子,宇兒便無一日安生。兼之日盛的聖恩眷寵,宮人們隻恐稍有疏漏便失了性命,豈敢違拗他半分?他私入千草苑采摘“斷腸草”,又命小靈子將其摻進劉保的藥……倘若這其中出現何等差池,恐怕又將引出一場無妄風雨。
想至此,冷汗不覺便滲透了衣背。我嚴厲了神色待要責斥宇兒,卻被他眸中的懵懂委屈牽動了寸寸憐愛。我強壓怒氣道:“你采摘它做什麼?難道宮中沒有可玩耍的了?”
見我語氣稍緩,小家夥立刻揉揉眼睛站起身:“謝伯伯說,這花叫‘斷腸草’可以治病。前幾日爹爹身體不適,宇兒知道娘很擔憂,所以采摘了來想給爹爹治病。可伯伯說過,治病要對症下藥。所以……”漸漸的,小家夥便貼緊了我:“宇兒就想讓保公公先嚐……娘,宇兒再不這樣了。”
聽著他稚氣童真的話語,我不覺酸澀了眼眸。宇兒,若你長於普通人家,定可令爹娘以你為榮。隻是身處這波雲詭譎的皇城又豈能容你這般純真?我隻作塵土迷了眼,抬袖拭去隱約的一點濕潤:“往後不許再這般頑皮不聽話。”
小家夥連連點頭,撒嬌的拽了我道:“娘,宇兒把斷腸草帶回宮可以麼?等明晚爹爹來時,宇兒喂給爹爹吃。”
我不忍拂逆,便輕拍了拍他紅彤彤的臉蛋。見我似已應允,小家夥全然忘了適才的恐慌,任我牽著那軟軟的小手回返晴雪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