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三個女人構成的謎
詩歌
作者：馬故淵
由三個女人構成的謎
女人從出生便隻有三個季節
晚霞鋪開時，郵遞員將要回來
把你從紫藤上摘下的豆子灑滿一地
就像銀河是所有幸福的罪魁禍首
就像麻將桌上所有近視的戒指都在哈哈大笑
你婉轉地低胸，扭身像一條河
躲在屏風後繡花，打坐，看《金鎖記》
待一條蟲吃透仿宋代的墨色山水
你便破繭，生長成一個王琦瑤
煙頭熄滅，笑聲戛然而止，15吋電視的
春節聯歡晚會上女人慣用魔法，一笑便走
風和日麗，正是大雪時節
你愛用畫筆撒謊。鴿群闖入你的地盤
啄食裸體的豆子時，你急得無處可逃
日曆又把麵具咬掉一張，獰笑：
雪再僵硬，不過就是苟延殘喘的池塘
春泥混亂不堪，像女人疲憊盛開的鎖骨
一蘸墨，鏡子全都尖叫著碎掉，無物可用觀照
你是出身貧寒的王佳芝，一直都是
心甘情願在青浦街頭用口紅賣藝
三場戲，不夠畫三場的妝
你是碎片，摔到地麵前請速速牢記：
藥方名曰思念，無毒無副，一日三次即可痊愈
當解救成為習慣，便剩犧牲自己
郵遞員在紅燈前停下，藍色篷布裹著
女人的孩子骨折早夭。昨日夢中顯神跡
撒一把豆子，敵軍便盡數潰敗成逃
可你隻是個落魄畫家，用一生作一幅畫
不過問信仰，不懂起死回生之術
像一個孩子，迷信花圈上的花朵也是美的
正月的紅燈籠高掛之前，你在大雪中狂奔
好像奔跑的是馬革裹屍的王昭君
你惴惴算命，紙牌表明你應死於十年前
投湖時懷著身孕。你學不會憤怒了
婢妾不能化蝶，隻得強忍嗚咽：走了
走了——
女人一生橫躺上三個季節：闔眼時她們都姓王
元宵恐怕不會來了，今日卻足以喜慶
我出一個謎麵，你打三個成語
一九六〇年的雨時至今日
有人說：“走吧。”其實天氣預報說
你們是在星空塌陷的漩渦中倒退
廠房從未生鏽，晾衣架上從未長過玫瑰
靜止屬於時間，回憶屬於一年生草本植物
就在提筆欲落的瞬間，一得閣凝滯不動
十三歲的你嚷著渴了
你說要是像雕塑一樣存在就好了
誰也不屬於誰，銅綠的門鈴一直響著
樅木葉子落到一半，投河的女人
保持著鷹一樣盛開的睡姿。可你始終清醒
仿佛泡在龍井裏。正午的陽光如修正帶
將風池穴一鋤一鋤開挖
去尼泊爾流浪，不過是發際線之外的毛虱
不如做個麵壁者，對苦難無動於衷
整個一九六〇年，撐傘的你是返潮的寫意畫
大雨無時不刻往下一秒刺青：生命的鐵律
此外的世界，一個緩緩爬行的巨大數獨
攥著悲哀，去兌換一張墨綠的小康生活
我會做著說謊練習，對你微微一笑
情 書
蹲著，滿月似條銬住的野狗
在楊家樓的塔頂打著歸來的呼哨
屠宰場的合唱安靜以後，雀子巷的燈光
失卻深淺。木匠在停擺的時針下打盹
螺絲釘和金銀花原來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低聲部的母驢因恐懼無法入眠
彈簧廠門口的瘋子數數，一七得七
水開了，你在豁口的人字拖上尖聲抽泣：
滾他媽的陰晴圓缺——
你精通萃取分離之術，酷似你稀缺的母親
而人人都有一個木匠父親
他們擠奶，通馬桶，牢記鄰近的嫁娶
搖籃無用，風鈴和衣衫襤褸的星空無用
安全不如拿來變賣，剛夠一條牡丹煙
赤貧以後，你的碎片依然在我原野上：
離別前
你撐著傘踩泥濘過來，說要嫁給遠方
你看新聞聯播，取代誠摯的書信
浦陽江大水，你兩個星期的顱內出血
媽媽們在超市買芹菜，母親在苧蘿村浣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