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夏收時節,陳家村裏家家戶戶都在緊張收麥,差不多都是全家齊上陣。有牲口的使牲口,沒牲口的就使人拉車,爭取搶在雨季之前,把麥收到場子裏,曬幹,碾皮,裝到布袋,收回家來。
偌大的陳家村,隻有王鐵栓和陳相公這倆老鄰居家,是個例外。
王鐵栓自己種著三十多畝地,莫說今年瓊花已有了身子,就是往年沒懷身子的時候,他也舍不得叫蘭花下地去。
他揮著一把特大號鐮刀,邁著大步,刷刷地,一畝田要不了兩個時辰就收割完畢,白天割,夜裏捆個子,等一早天亮的時候,就用大騾子成車的往家拉。若是累了,也別管家裏地裏,隨便躺哪,略略睡上一個時辰,便又能迅速恢複體力,再接著做,那王鐵栓生來是種地的好手,又簡直不知疲倦為何物,雖然是一個人,可活做的又多又快。
當然他在地裏揮汗如雨的時候,他老婆瓊花在家也沒閑著,正忍著身體的強烈反應燒飯做菜,每頓飯必燒四菜一湯,有葷有素,涼熱搭配,做好飯,有時送到地裏去,有時在家裏等,兒子大寶照樣打鳥玩耍,享盡童趣。
香蓮也是一人不顧晝夜的往家裏收麥。她用鐮刀割下來,用事先搓好的麻繩捆好個子,她家的車還是早年製下的,是使牲口拉的,牲口早賣了,車閑著,人拉不動,隻好舍棄不用,就把麥個子捆在背上往場子裏一個一個背。
小蓮小偉兩個孩子白天提著籃去地裏揀遺落的麥穗,撿的都格外認真,香蓮許諾給孩子,凡是撿到的麥穗,都磨白麵給她們吃。兩個孩子便很積極很賣力氣。每個麥穗撿到手裏,都要嗅一下那清香,想象著白饅頭的誘人香氣,兩個孩子便都睜大了眼睛,認真地一遍遍在他家那幾畝地裏巡視。
香蓮家院子中間,已經堆起一小垛麥穗,那是姐弟兩個這些天來的勞動成果,晚上的時候,他們從中挑揀綠色的嫩麥穗擱灶裏燒烤吃,新鮮的麥穗又香又嫩,甜滋滋的,別提多好吃了,尤其是吃到嘴上黑乎乎的,每逢這個時候,小姐弟兩個就互相打趣,都說對方長了胡子。
陳相公因秋試在即,每天依舊留在家裏讀書。每天逢傍晚時分,香蓮背著捆好的麥個子,兩個孩子提籃跟在後頭,母子三人回到家中。香蓮卸下身上的重載,喂豬喂雞,小蓮抱柴燒火,陳相公烘烤新鮮的麥穗,小偉一旁給爹打下手,累了一天的兩個孩子嘴裏嚼著麥穗,嚼著吃著,樂著,瞌睡便上來了。
香蓮一旁督促著給兩個孩子洗手腳和臉,孩子們已經困得東倒西歪,香蓮便口裏喚著寶寶,再將他們輕手輕腳抱到炕上,看他們睡下,自己再去吃飯,等一切收拾完畢,夜也深了,香蓮拿出針線來,為陳相公趕製新衣。
緊趕慢趕,到底在六月初一前,香蓮家新糧進了倉,新衣也縫好了,陳相公穿上新衣,帶上一頂新的方巾,轉著身,擺了個POSE展示給家人看。
一對小兒女興致極高地站在旁邊觀瞧,都讚不絕口說:“真好,爹象個大老爺。”
香蓮一旁看著自家相公,心眼裏說不出的喜歡。他穿上這件裁剪得體的新衣後,更顯體態優美,人不用說,原本就英俊瀟灑,隻一點,他看上去那麼年輕,哪有三十歲的模樣,說是十五六歲,隻怕那不知情的人也會相信。香蓮真是越看越愛。
陳相公又活潑地做了幾個轉身動作,一雙俊眼瞧著香蓮:“哇,我娘子真是巧手啊,這活計做的,不是吹牛,這在青陽鎮,絕對是頭一份。”小偉摸摸衣料一臉獻媚地說:“爹,我昨天晚上做了個夢,夢見爹中狀元,爹穿的官服就這個模樣。”
兒子的一句話把全家都逗笑了。
香蓮眼下無事一身輕,說不出的好心情,隻見她神色活潑道:“兒子也夢見爹中狀元啦,和娘做的夢一樣,可見是有征兆的。好兆頭啊,相公,你一定要加油噢?”
陳相公便很配合地一甩頭:“放眼望去,今科解元公舍我取誰?”眉眼中,說不出的自信與瀟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