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聖二十六年,還是太子良媛的梁紼懷有身孕。
那時候先帝在世,這後宮還是容華夫人的天下。先帝不願意住在本應該是皇帝寢宮的羣祥殿,反而日日費了功夫走半個時辰到容華夫人所住的館娃宮中。縱使是臥病在床,也要常年在館娃宮中修養,還專門修了一條通往宮外的宮廊以供入宮覲見的大臣們來往行走。
容華夫人隻知道陪侍先帝飲宴作樂,連岐山王都不願意撫養,豈會理那些俗物。先帝便將後宮諸事交給還是雍妃的蘇太後代為掌理,而薑皇後身為太子妃不管是職責所在還是為了天下諸人悠悠之口也經常要隨著蘇太後前往館娃宮覲見先帝。然而大多數時間都不成行,隻有偶爾先帝想要問一聲後宮和子嗣的時候會叫她們進去。
當時梁紼出身於昌平郡公府,整個府中隻有她一個女孩兒,哪裏見過姐妹之間的勾心鬥角,入東宮之後許良娣雖張揚卻算不上跋扈,日子過的也不算壞。當時蘇太後也是在皇家宴會上相中待字閨中的梁家姑娘,相中她的不通世事,一張懿旨召她入宮做太子良媛。
那時候她傻得很,常常愛去蘇太後所住的重華宮中陪著蘇太後說話,後來眼見著宣妃懷了身孕生了孩子也不氣惱,但是她也想有個自己的孩子。
薑後就這樣堂而皇之送過去一堆補品,裏麵隻有一碗燕窩有毒。她喝了下去,孩子就沒了。沒人能夠治薑家的罪,沒有人說這是薑後所為,都說她是懷孕了也不謹慎吃錯了東西才沒了這個孩子。隻有她在夜裏輾轉反側時咬著帕子流眼淚,想起是誰讓她失去了這個孩子。
梁紼原本生來有一個亮烈的名字,卻在佛前慢慢燃起了一柱香火,誓要將皇後拖入到和自己一樣痛不欲生的深淵。鬼魂索命,無常報應,善惡到頭終有定。
她慢慢抬起頭,有些晃神,那麵前的人依稀與當日言笑晏晏牽著自己的雍妃娘娘如出一轍,卻分明已經多了幾分歲月的痕跡,仿佛上天刻意留下連脂粉都無法掩飾其中的疲憊:“太後娘娘仁慈,臣妾沒想到今日還有機會在這裏和您說話。”
蘇太後從鳳座之上站起身,雖然那疲憊難以遮掩身形卻依然筆直如青鬆。她是從當年容華夫人的獨寵之下穩當當坐上太後鳳座的女子,心性早就如同鋼鐵一般堅毅。然而此時她眉眼中終於有一絲不忍,一步一步走到梁昀妃麵前還像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那樣抬起手想要摸了摸她的鬢角,到底還是收回半空之中的手輕輕歎惋道:“你這是何苦?”
何苦?
是啊,她出身不凡,又是蕭屹的第一位嬪妃,隻要是沒有犯什麼大錯,最後總是穩當當的妃位,死後還會葬入妃陵被追封為貴妃,被寫入到史冊之中作為寥寥一筆。
可是她總是不甘心啊!
為何這蒼天無眼,叫一個無辜女人失去她的孩子?
為何這人世不公,縱容歹毒蛇蠍好端端的一生榮華!
憑什麼!
是人,總會想要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