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逐漸低垂,夜色已悄然降臨。朱鉉等人渾然不覺,牢房內本就不見天日,不知不覺已過了許久。
朱鉉時不時的催問兩句,醫者便有些著急,此時正值天凝地閉的寒冬,幾人竟額頭上滲出汗珠來。
內有一人秉道:“大人不必擔心。田先生隻是受傷後未得妥善救治,雖是外相虛弱,實無大礙。我方才下針之時,感覺經脈還是鼓鼓有力,應無大礙。”
朱鉉這才鬆口氣,略覺放心,也不敢再打擾那些醫者,畢竟田豐的命攥在他們手裏,隻是沉住氣站在一旁,前後胸襟濕透,額頭、手心也冒出了汗。
終於,在數名大夫的全力救治下,田豐“喔”的長吐一口氣,繼而渾身顫動幾下,竟然奇跡般睜開了眼睛。
“田先生,還認識我嗎?我是朱鉉。”見田豐醒了,朱鉉的神情甚為激動,趕忙湊上前去問道。
看見朱鉉,田豐也麵露欣慰之色,眼睛無力的撲閃幾下,嘴角努力張著想喚朱鉉的名字,但實在發不出聲來。朱鉉見狀,立刻心疼的落下淚來,一把抓住身旁一名醫者,厲聲問道:“怎麼回事?你們到底行不行?”
那名醫者倒是不慌張,可能這種場麵也見得多了,若不是懼怕朱鉉的權勢,才不會在病者麵前如此低聲下氣,有些置氣的說道:“我行醫半世,從不誆騙病家,他脈搏張弛有力,絕非不治之狀,隻需靜臥休養,想來無大礙。”
朱鉉見那人神情篤定,自己又不通醫道,隻得信了他。自己的手掌將那人攥得甚牢,想來必是很疼,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忙鬆了手致歉,又神情緊張的去看那田豐。
不想旁邊一名年輕醫者多嘴道:“我師傅活人無數,大將軍盡可放心。”說得甚是乖滑,還略帶點不正經的表情,朱鉉被他逗得笑了出來,心下不覺放鬆起來,忙向那名年輕醫者點點頭示意。果然片刻後,田豐悠悠的說出一句:“多謝!”也不知是謝的是朱鉉,還是那些醫者。
朱鉉沒空想那麼多,田豐能開口說話,他就算徹底放心了。大喜之下,對那幾名醫者拜了幾拜,連聲說道:“多謝各位,還請繼續施救,隻要能使田先生無虞,鄴城之內財資任你等索取。”
那名被朱鉉攥過之人忙起身推辭,其他幾人也連說不敢。誰想,那名詼諧的年輕醫者又說:“錢財分文不取,隻要甄美人。”
朱鉉倒叫他說愣了,也覺得此人詼諧有趣,便問:“甄美人是哪一位?你很喜歡她,是嗎?”
“當然了,這甄美人誰人……”剛說到這兒,他師父嚴厲的目光早瞪了過來,忙吞了舌頭退於一旁。
朱鉉見狀,也不好意思在眾人麵前與那青年開玩笑,便低頭去看田豐。
這時,年輕醫者的師傅又上前言道:“此處氣味太過……濃重,寒冷潮濕也不利於這位先生休養,可命人將四處打掃幹淨。今夜若無事,明日便可移居清幽之處。”
這還不好辦?朱鉉即刻命人操辦。進來數十名親兵,灑掃的灑掃,搬運的搬運,偌大的牢房頃刻間被清掃幹淨,數個燎爐騰騰生起,冰冷潮濕的監舍內立時暖意盎然。又灑了石灰等物,點上檀香,將其他犯人也移了出去。
朱鉉令人守在各處,撤去火把點上蜜燭,安排送一席八珍宴進來,就在田豐身旁與幾位醫者小酌幾杯。
這蜜燭還是打敗袁術時繳獲的,足有碗口般粗細,上麵刻畫遊龍戲鳳栩栩如生,燃起來登時照亮原本昏暗的監舍,隻是可惜這奢靡的蜜燭與周圍的環境極不協調。
幾名醫者雖見過火燭,但龍鳳蜜燭卻沒有見識過。這般大小,這般光亮,還有股甜潤芬芳的香氣,真是個稀罕物。那名青年醫者早已開始嘖嘖稱奇,咋舌言道:“天嘞,這要花費多少金銀?不愧是大將軍,我等小民實是想都不敢想!”
朱鉉命人取出蜜燭乃是擔心煙火嗆了田豐,但也有些許炫耀之意。聽那名青年醫者鑠口之下,自己竟成驕奢淫逸的俗流,頓感羞愧,方要解釋時,又思忖著多此一舉。眼巴巴的等人家說了才辯解,似乎有些矯情,再說幾根蠟燭的事,自己也如此在意,有失軍旅本色,便一笑了之,舉杯勸幾位醫者共飲。
那幾位醫者不善飲抑或有些拘束,隻飲得幾杯便推辭酒力不勝,還要照看田豐,共推年輕者與朱鉉交盞,自己品嚐幾口佳肴便停箸離席。
朱鉉也不去管那些人,反正田豐已無大礙,又有幾人看顧,便與那青年醫者聊了起來。
“這位先生,不知如何稱呼,貴庚幾何?”朱鉉客氣的問道。這些醫者救人治病,手下活命無數,曆來極受尊崇,朱鉉也要禮敬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