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櫻花倀鬼,鬼臉雕蟬(2)(1 / 2)

“家裏沒養貓之類的吧?”官大娘問。

我點點頭:“沒有,除了人,什麼活物都沒有。”

按照老濟南的傳統,家裏有老人去世,棺槨停放在當屋,絕對不能讓貓、狗、鳥之類帶羽毛的動物靠近。否則的話,就會發生很不好的事。事實上,在物理學家看來,動物毛發會產生難以預料的靜電反應,在極偶然的情況下,靜電刺激死者遺體上的殘存神經元,才是導致死者產生肢體動作的根本原因。

官大娘側轉頭,右手搭在右耳上,聚精會神地諦聽。

隔了十幾秒鍾,屋裏又傳來嗒的一聲。

“有問題。”官大娘臉色變了。

那種聲音像是甲蟲撞在玻璃窗上的動靜,而且是知了之類的大型甲蟲,隔著十幾步遠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我撩開布幔向屋裏看,除了靈前長明燈跳躍的火焰,再沒有什麼東西是動的。

當然,我並不相信“詐屍、還魂”之類的異聞,就算爺爺複活,也是一口氣緩過來,扛住了病魔的侵襲。

“嗒嗒、嗒”,連續三聲傳來,清楚地告訴我,那聲音是來自冰棺內的。

“就在棺材裏。”官大娘低聲說。

院裏隻有我們兩個,膽氣根本壯不起來,所以兩個人的聲音不自覺地壓到最低。

“大娘,你覺得是怎麼回事?”我也低聲回應。

“也許是……我不知道……我見過冤死的人三夜內還魂的事,那是因為他們肚子裏那口怨氣沒吐出來。一旦發泄完畢,氣出來,死人也就消停了。可是,你爺爺是病死的,不可能產生這種變化。”官大娘說。

我咬了咬牙,指向冰棺:“聲音是從那裏傳來的,裏麵躺著的隻有我爺爺,難道……難道是他在敲打棺蓋上的玻璃?”

十幾步的距離,隻需三四秒鍾就能跨過去,彎腰看看冰棺裏有什麼。可是,我和官大娘像是被噩夢魘壓住了,腳下發軟,不敢輕舉妄動。

吱呀一聲,院門被人推開,沙老拳頭甕聲甕氣的聲音響起來:“石頭,石頭?在哪兒呢?”

夜半更深,他的聲音顯得十分突兀,將我跟官大娘都嚇了一跳。

我聽到官大娘喉間發出“咕”的一聲,顯然已經緊張到極點。

“嗒嗒、嗒嗒、嗒”,冰棺裏連響了五聲,顯然那甲蟲向外撞的力量越來越大,迫切想要破棺而出。

“它想出來,它想出來……”官大娘的牙齒開始嘚嘚亂叩。

“那是什麼東西?”我輕聲問。

“石頭,石頭,睡了嗎?睡了沒?”沙老拳頭提高了聲調,一步闖入靈棚裏來。

我舉手招呼:“在這裏呢。”

沙老拳頭大步走近,看見我和官大娘的臉色不對,大感奇怪:“你倆怎麼了?縮在這裏嚇著了似的?”

我聞見濃重的酒味正從沙老拳頭嘴裏噴出來,再看他走路時搖搖晃晃的樣子,知道他已經喝了個七八分醉。

“沒事,沒事。”官大娘笑得比哭還難看。

我趕緊以最快速度把情況介紹了一遍,把沙老拳頭也聽愣了,一個勁地向北屋裏看。

“棺材裏響?我看看去,要是老哥醒了,我就拽他出來。我還不信了,朗朗乾坤之下,還有什麼邪魔鬼祟敢作怪?”他氣哼哼地說。

“老沙叔,別著急進去,聽聽再說——”官大娘伸手一攔。

“去他奶奶的,我就不信了,曲水亭街上土生土長的濟南人還怕他奶奶的詐屍?老哥哥醒了,我就拉著他去喝酒!”沙老拳頭一推,官大娘噔噔噔連退了三步,險些坐倒在地。

“你們……你們都別跟著,我自己去……我自己去看看,到底老哥哥在幹什麼?你們別攔我,我沙老拳頭一輩子還沒怕過誰呢?你們幫我想想,到底這個怕字怎麼寫?哈哈哈哈哈哈……”沙老拳頭滿臉通紅,連雙眼都被酒精燒紅了,根本聽不進任何勸告。

“石頭,攔住老沙叔!真要還魂返陽,活過來的不一定是老夏叔,這類陰差陽錯的事太多了,我們不得不防。石頭,快拖住老沙叔……”官大娘沒有放棄,翻身起來,仍然張開雙臂,不讓沙老拳頭進屋去。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那聲音響成了片,又急又重。

沙老拳頭也愣住,攥著雙拳站在那裏,不敢前行。

任何一種甲蟲不管是爬行還是飛行,都不可能以這種超高的頻率撞擊冰棺,除非是借助了某種外力。

“我們至少得進去看看,看看那冰棺裏有什麼。”官大娘喃喃地說。

“有什麼?你知道有什麼?”沙老拳頭最初的膽氣已經悄然消散了。

“我覺得……我覺得是煞……煞鬼在作怪……”官大娘說出“煞鬼”兩個字,自己的臉也變成了蠟黃色。

老濟南的白公事禁忌裏有“煞鬼、出煞”的說法,人死二七之日為回煞之日,魂魄會還歸舊家,這時候魂魄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人的真魂,而是變為煞鬼。這件事是有圖文記載的,有時候煞鬼是巨鳥的形狀,如魚鷹、鷺鷥,有時煞鬼如一隻通體漆黑的碧眼靈貓的樣子。不同時節、不同亡人會產生不同的“煞”,但相同的一點是,一旦煞鬼出現,它就會重新鑽入亡者的遺體作怪。故此,古籍《子不語》《宣室誌》《夜譚隨錄》《聊齋誌異》等很多誌異筆記中都有關於煞鬼的記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