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百花洲上鬼見愁(1)(1 / 2)

唐晚當然記得,百花洲裏隻有流水與殘荷,南麵沿著曲水亭街彙集過來的幾條泉水溪流,都在這裏聚攏,沿著路麵下的水道向北,流入大明湖。

“這一定是幻覺。”她很清楚這一點。

她向明湖路上看,路燈還亮著,不時有車輛呼嘯而過。

既然是幻覺,她隻需向北走幾步,就能遠離百花洲,踏上明湖路。她這樣想的時候,腳下立刻移動,向右連跨了七八步。可是,街道明明就在眼前,腳下動,街道也動,當她停步時,距離明湖路還是十幾步遠,並沒拉近分毫。

她加快腳步,向前疾走,想要繞過百花洲,轉入曲水亭街上去。但是,她無論向前走多快,到了停步時,仍然站在原地。

“鬼打牆!”她明白了。

天下異術,同出一轍,全都能認祖歸宗到春秋時期“奇聖”鬼穀子門下。唐晚既然長期修行“摸骨術”,對於其它的奇門秘術也就略知一二。當下,她不再盲目行動,而是彎下腰,摸到一個石墩,謹慎地坐下。

她知道,在“鬼打牆”出現的時候,人眼看到的一切全都是幻象,高的可能是低的,遠的可能是近的,可見的可能是不存在的,一馬平川處也可能有溝坎路障。所以,她隻能相信自己雙手摸到的實物。

如果是平時,她會鎮定地枯坐,等待幻象自動消失。可是今晚,她敏銳地意識到,發生在百花洲的“鬼打牆”異象,很可能跟老宅有關,所以她必須盡快地衝破幻象,回老宅那邊去。

她打開挎包,取出一枚手術刀片來。

通常,劇痛能夠幫人瞬間脫離幻覺,回到真實世界中來,就等於是用肉體上的創痛幫人擺脫噩夢那樣。

十指連心,她隻需用刀片割破一根手指,幻象自動就會冰消瓦解。

接下來,她把刀片橫壓在左手小指的指肚上,正準備輕輕割下去,但就在這時,一個穿著日式和服的女人由斷壁廢墟中迅速轉出來,雙手捧著一卷竹簡,嫋嫋婷婷地邊走邊讀。

唐晚停手,凝神盯著那女人的雙足。

她觀察得一清二楚,隨著那女人雙足移動,越來越遠地離開廢墟,這就表明,該女人並沒有受困於“鬼打牆”,而是自由移動,進退自如。

“暮色打破時間之繭

抽絲如黑發

編結歸鴉的翅膀

濃烈如墨……”

女人捧著竹簡邊走邊讀,直走到唐晚麵前,才抬起頭來。

她長得很美,大眼睛,高鼻梁,唇紅齒白,腰肢纖細,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現代化美女。

“這麼好的俳句,卻沒人靜心欣賞,豈不是文學家的悲哀嗎?”那女人問。

唐晚對於現代日本俳句有所了解,冷靜地接話:“俳句並非世間最好的藝術表現形式,日本國人一向喜歡嘩眾取寵,懂與不懂,隻要是俳句,全都鼓掌叫好。”

俳句是承接自中國唐詩、宋詞精神的衍生品,日本文人孤芳自賞,到了中國文人眼中就一錢不值了。所以,唐晚說的倒是真話。

女人並不著惱,而是眯起大眼睛,望著唐晚微笑:“我就屬於不懂而隻知道叫好的那一類人。你呢?又是哪一種?”

一陣風卷來,和服衣襟一動,露出了兩隻長可及地的刀鞘。夜風令唐晚遍體生寒,而那周身雕刻著和風花枝的刀鞘,更是帶來了凜凜殺機。

唐晚立刻提高了警惕,防備對方突下殺手。

“不要慌,刀是對付敵人的,絕不會對著朋友。就像你們中國歌曲中唱的——朋友來了有好酒,若是那敵人來了,迎接它的有獵槍……”那女人說。

唐晚寒著臉回應:“我們並非朋友。”

她不確定能不能阻止那日本女人行凶,但遇到這種事,她隻能硬著頭皮撐著,不露出任何怯意。

“我知道,中國是一個充滿了詩意的國度,在漫漫的曆史長河中,湧現出的詩人堪比草葉上的露珠,多不勝數。真希望我生來就是一個中國人,能夠在詩的海洋裏自由泅泳……”那女人語調懇切地說。

唐晚禁不住冷笑:“閣下在百花洲裏弄神弄鬼,又捧著竹簡大搖大擺地走來走去,須知這不是你們日本,而是中國濟南。”

那女人仍然微笑:“日本和中國有什麼區別?大家都是呼吸著同樣的空氣,吃著同樣的食物,過著同樣的世界時間。唯一不同的,是我出生於日本海島,而你出生於中國大陸。人是沒法選擇自己的出身民族的,從這種意義上說,你我的身份沒什麼不同,犯不著相互嘲弄,視為死敵。”

唐晚一怔,感覺自己對對方的每一句憤怒諷刺都像是撞在厚實的橡皮牆上,原樣反彈,不留痕跡。對麵這女子說話不緊不慢,羅輯思維非常明晰,不肯在言語上吃半點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