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最好的人生可以選擇的吧?”我無法為他解釋這個問題。
如果我像他那樣,可以自由選擇人生卻無榜樣可遵循,亦會同樣為難。
嗤啦一聲,他突然撕開了自己胸口的衣服,赫然露出了胸膛上的一個圖騰符號。
我隔他約有十步,急切間看不分明,剛剛想湊近去看,一件意外卻又突然間發生了——
灰袍男人背後出現了一枚黑黝黝的暗器,如同半個西瓜那樣大小,倏地飛來,帶著奇怪的“鈴鈴鈴”哨音。
我來不及提醒他,那東西已經穿透了他的後背,又從前胸透出來。
原來,那東西的前端有著無數旋轉的鋸齒,遇到任何堅硬的東西都可以毫不費力地鋸開。
眨眼間,那東西帶著灰袍男人的半個胸膛撤回門外,再無聲息。
門外亦是雪天雪地的世界,原來我們所居之處是曠野中的一處高塔。
“那刀……送給……你,不要逆天……改命,不要相信改命,也不要知道……自己的命究竟是怎樣……死,是最好的結局,我倦了……”灰袍男人踉踉蹌蹌地退到桌邊,扶著桌子坐下。
他的胸膛已經被掏空,隻是勉強靠著桌子的支撐,才沒有蜷縮著倒下。
這時候,理智告訴我,應該問他“神相水鏡”的下落,但道義卻提醒我,那是最不仁不義的事。
“雪燒赤壁……隻是夢,我也知道是夢,夢是最美的……活在夢裏,也很好……天下皆濁我獨清,天下皆醉我獨……醒……記住,記住,世間有比七王更強大的力量……七王是戰國之王,永遠有比七王更強大的,記住那隻鳥……記住……記住叛徒永遠在身邊……記住……”他語無倫次地喃喃低語,最後幾個字再也聽不清楚,變成了喉嚨裏低沉的咕嚕聲。
此刻,他的兩隻手都按在地圖上,但什麼怪事都沒發生。
我走過去,握著他的手,將食指按在地圖上的河道位置,照樣毫無反應。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百思不得其解。
朔風嘶吼,白雪紛飛,門與窗都被大雪封住,已經看不見任何遠處的風景。
我縱身上了桌子,準備摘下那隻八卦鏡,擇路離開。
那八卦鏡掛得很高,我踮起腳尖,堪堪才能摸到它的邊緣,必須極力地伸展身體,才有可能摘它下來。
就在我雙臂伸長、仰麵向上之時,屋頂突然從中裂開,滿天雪花直撲在我臉上。
我看天,那灰蒙蒙、白茫茫的天也從中裂開,中間露出一輪明晃晃的日頭來。
緊接著,我所處的世界被撕裂,各種喧囂的市聲一起湧來,塞滿了我的耳朵。
我舉目四望,竟然是站在人來人往、圍觀者甚眾的街頭。
這街道不是別處,正是我自小走過幾萬遍的轆轤把街。也就是說,一切困厄我的幻象全都遠去,我又重新回到這光天化日之下來了。
幾分鍾後,我徹底清醒過來,發現撕裂那些幻象的不是天神巨靈之掌,而是兩輛輕型挖掘機。
官大娘的房子被胡亂扒開,磚瓦滿地,屋梁歪斜。
這是在鬧市區,胡亂拆房子是要付法律責任的,不過有一個西裝筆挺的年輕人正在跟一群城管、警察談笑風生,所有人不斷地向著廢墟指指點點。看得出,他已經搞定了所有人,拆房子也成了件很正常、很簡單的事。
拉我出廢墟的是唐晚,她的臉上淚痕未幹,接著就掛滿了笑容。
“打不開那道門簾,我急死了。後來不知道為什麼,挖掘機就來了,連挑帶扒,一會兒工夫就把房子拆了。然後,你就出現了。”唐晚挽著我的胳膊,用最簡單的詞句描述了整件事的過程。
我拉過她的手腕看表,已經是上午十點鍾,距離送爺爺上路的時間越來越近了。
“先回去,先回去再說。”我有一肚子話要說,但現在時間不夠了,隻能先辦大事。
唐晚從旁邊小賣部裏買了兩瓶純淨水,我喝了一瓶,又用另一瓶洗手洗臉。
“夏先生,唐小姐?”那西裝筆挺的年輕人快步跑過來,笑容可掬,語態真誠,“鄙人姓文,名白羽,是燕總手下跑腿打雜的。二位有什麼事盡管吩咐,我一定妥善辦好。燕總交待過,夏老先生的葬禮是大事中的大事,一定事無巨細全都考慮到,出一點紕漏,都會重重地責罰我。”
年輕人長得很帥,隻是他提到“燕總”時讓我有些不舒服。
燕總自然就是指燕歌行,那個能夠在彈指間搞定任何事的京城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