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年輕人從車裏取了一個封口的大紙袋過來,裏麵鼓鼓囊囊,至少裝著近百頁複印資料。
“幫幫我,替我去酒店,把資料交給她。兄弟,這件事隻有你能做到,楚小姐就算能駁所有人麵子,也一定會給你麵子。求你,過了這一關,日後必定報答。”燕歌行看著我,像看著一根救命稻草。
我願意幫他,隻要孩子都安然無恙,大人無論怎麼做,都是可以的。
“好,把資料給我,我去。”我堅定地點頭。
“這就是楚小姐想要的,可你不能中途打開,必須確保這些內容第一個被她看到。事不宜遲,你現在就上路吧?”燕歌行特別叮囑。
“天石,我陪你一起。”唐晚堅決地說。
“如此最好不過了,多謝,多謝二位。”燕歌行大喜過望。
整個過程中,他的手下如同泥塑木雕一般,並沒有人站出來主動為主人分憂解難,反倒是我們這兩個外人,一直頂在前頭。
我接過那個沉甸甸的袋子,向燕歌行道了再見,然後走向山路上的車子。
山風凜冽,墓地靜謐,但我分明聽見了江湖大戰即將開始的戰鼓聲。
濟南占據大陸版圖的中原要衝,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近代,冷兵器時代被槍械、冷戰代替,濟南成為京城向南的橋頭堡,各方江湖勢力想要進京爭霸,必須在濟南落腳。所以濟南的地位越來越凸顯出來,變成了京城爭霸的演武場。
我知道,一切看似平靜、有序、客套的表象之下一定隱藏著暗流洶湧的水底陰謀,所有大人物的角力,很少能浮上水麵被老百姓看到,往往都是在歌舞升平、聲色犬馬之下暗暗進行。
“老百姓——”我暗歎了一聲。
有古代政治家兼哲人說過,對於老百姓,最好都能“虛其心、實其腹”,讓他們永遠保持“無知而快樂”的狀態,這就是最好的現狀。
“小心腳下。”唐晚出聲提醒,“後麵的人一直在盯著我們,不要流露出任何情緒。”
我猛省過來,自己的任何負麵情緒都會落在燕歌行眼裏,給他留下算計的缺口。真正的高手,應該像日本著名的“風、林、火、山”古訓那樣,永遠不動如山,讓所有人無從捉摸。
從這個層麵上說,唐晚比我更高明,更冷靜。
我跟唐晚上了車,把所有葬禮上用的衣服換掉,然後車子立刻開動,向著濟南城裏飛奔。
唐晚一直保持沉默,直到車子進了南外環路,才若有所思地問:“天石,我怎麼覺得這件事有點不對頭?”
我懷裏抱著那個紙袋,一路上掂量了幾百次,一直在心裏猶豫要不要采取巧妙的方法打開紙袋看看。可是,正如唐晚說的,我也感覺事情不太對勁。
“他們既然商定‘殺楚’,直接就埋伏人馬大刀闊斧地打打殺殺就可以了,又何必搞得如此錯綜複雜?燕歌行妥協,那麼齊眉肯定置身事外,明哲保身。我懷疑,大家本來就沒指望能夠用‘殺楚’來重新劃定江湖規矩,而是一場作秀。在這場秀中,最大的獲益者將是……將是……”唐晚的思維和語言已經枯竭,因為我們都想不出來“殺楚”或者不“殺楚”,究竟直接受益或受損的會是誰?
“沒有獲益者。”我做了大膽猜測,“本來就是一場江湖鬥爭。”
“那樣說,太籠統了。既然是戰爭,就一定有主導方、被動方。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看清楚究竟是誰主導了這場‘殺楚’之戰。”
由柳埠至濟南城是一個巨大的下坡,車子越跑越是輕快,窗外風景飛速掠過,給我一種“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的快意感受,所以葬禮帶來的壓抑感已經在慢慢緩解。反觀唐晚,則是眉頭深皺,越來越沉悶。
我記起了齊眉,他自始至終沒在山上出現,也沒有任何消息。
車子開動之前,我還特意向其它車裏看過,他並不在車裏。
唯一的答案,就是他留在了殯儀館裏。
車子過了經十路,又上了濼源大街,向右一拐,索菲特銀座大酒店最頂上的旋轉餐廳已經映入眼簾。
“這個時候,楚小姐還沒回來,我們下車等一會兒。”我提議。
唐晚搖頭:“我不上去,就在大廳裏等你。”
我苦笑:“你不上去怎麼行?我們兩個人合力說服她。”
唐晚再次搖頭:“我上去,隻會給談判增加麻煩。你自己去,應該更能取得楚小姐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