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喲嗚唷呀啦嗦哆咧哎呷——”久未開口的楚楚陡地吹出了一聲尖銳刺耳的口哨。
我從未聽過一個人的口哨中竟然藏著這麼多的變化,十一個音節中,其音階由高音向最高音依次拔升,從第一個音節出口到第十一個音節收尾,至少拔高了兩個八度,刺得我的耳膜嗡嗡作響。
隨著她的口哨聲,蛇陣最尾卷起了一層青色的波浪,排在最後麵的青蛇急促地向上竄起來,踏著同伴的身體疾進,一直殺到距離那女子隻有一尺之處。這種變化層層推進,一層拔起,後麵的一層立刻行動,在十幾秒鍾之內,青蛇疊壓,在那女子四周構成了一個三米寬、一米半高的青色蛇圈。
此刻,青蛇仍然沒有發動終極攻擊,但所有蛇頭向上昂揚起來,鮮紅的蛇信緩慢吞吐,一起對準了那女子。
粗略估計,那女子的體重不會超過五十公斤,若是被蛇陣分而食之,隻怕每一條蛇分到的分量,也僅僅夠填塞牙縫而已。
我轉頭看著楚楚,她正全神貫注地盯著蛇陣,雙唇不停地開合。
原來,她的口哨聲一直在響,隻不過後麵的音節已經高到了人的耳朵無法接收的高階,讓我誤以為她隻吹了十一個音節。
“誰都無法掌控未來變化……這世界的……命運多舛……人人都是大攪拌機裏的一片葉子……‘鏡室’是唯一的機會……”那女子在蛇圈中聲嘶力竭地叫著,已經失去了從容不迫、高高在上的儀態。
“誰才是掌握‘鏡室’的人?”這是我最關心的問題。
像那女子所說,竹夫人不是掌權者,趙先生才是。如果連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趙先生也不是,又會是誰呢?
“誰都不是……誰都不是!”這就是她的回答,看似毫無道理,其實卻引發了我更深程度的思索。
在她看來,世間一切都遠無邊界,根本沒有什麼是能夠最終確定的。相反,不確定已經成了所有事物的根本屬性。
“人生隻是一場戲。”我有感而發,說出了這句中外古人都曾經咀嚼過的一句話。
這句話的字數雖少,其中卻隱藏著無可辯駁的天下至道。
人生如戲,登場謝幕而已。台下的觀眾隻是看戲,從來都不會參與到戲中來,遠遠看著,指指點點。那麼,這一生怎麼走,都是一個人的事。當一個人的戲份結束離場,並不會對台下的觀眾造成任何影響。在觀眾的世界裏,隻要舞台上的燈光還亮著,隻要還有演員登場,他們就不會散去。
演戲的是瘋子,看戲的是傻子——這又是人生的一大醒世恒言。
人生如戲,而作為日本富士山幻戲高手,桑青紅在這個世界上應該是遊刃有餘、進退自如的佼佼者。戲裏戲外,她的人生一定也是燦爛光明、前途無量的。
楚楚緩緩地展開了雙臂,像一隻倦歸的飛鳥,上下揮動三次,雙唇也慢慢閉上。
“我知道你是誰。”我向那蛇圈裏的女子說。
她既然總是以戲中麵目示人,那麼她此刻的穿著打扮、身形外貌怎樣已經不重要了。身為一個戲子,應該是演什麼像什麼,絕不拘泥於一時一地的某一個角色。
“我是誰有那麼重要嗎?”她遙遙回應。
的確,如果一切是戲,她的“桑青紅”這一身份也變得不那麼確切起來。更何況,人的名字隻是一個簡單的代號,一個字、兩個字、三個字都沒有任何區別。甚至就像監獄中的囚犯那樣,人人忘記了他們的名字,都變成了檔案袋上的一組一組阿拉伯數字。
“大哥,該結束了。”楚楚低聲說。
吹哨驅蛇耗費了她大量的心力,此刻她的嗓子已經沙啞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不,還不到結束的時候,真正的好戲還沒有登場,難道你不覺得,我們之間的殺伐攻訐隻不過是為了這一幕史上最強奇術師之戰做墊場的?”女子在蛇圈中搖頭反駁。
我猛地記起,在老宅的一本古本藏書中,曾記載著盛唐時代最偉大的預言師李淳風、袁天罡以“梅花嘔血局、天罡北鬥陣”占卜出的一個千載預言。
那預言就隻有以下三行字——“中原、扶桑必有最強奇術師一戰,勝則千秋萬載國運昌盛,敗則永失王道石沉大海。”
“什麼是最強奇術師之戰?”我在心底默默地自問。
從甲午海戰到一戰、二戰,中日兩國之間在軍事、政治、文化、疆界、陸地、海洋上的戰鬥從未停止過。中國從積弱之軀到大國崛起,期間也經曆了漫長的艱難困苦的歲月。不過,百年以來,任何一場戰鬥都不能被稱為“奇術師之戰”,尤其不能稱為“史上最強奇術師之戰”。那麼,在很多中原奇術師的言論中,不斷有人提起李淳風、袁天罡的預言,對那場未來之戰既充滿了好奇,又充滿了恐懼。
關於李淳風,野史中的他比正史裏的他更為偉岸神奇,幾乎是憑一己之力定下了大唐朝數百年之基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