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夕陽餘暉也漸漸淡了,隻有樓宇最頂上還沐浴在褐色的光暈之中,山大的一個新的夜晚又要來臨了。
“這是最好的機會,如果大秘密、皇室榮耀還不能吸引你,我也就沒辦法了。夏先生,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麼?你卷入‘鏡室’之戰,為的不就是找到‘神相水鏡’的秘密?我們是從‘鏡室’逃出來的,裏麵那麼多人混戰爭鬥,為的豈不也是這個大秘密?我死了那麼多人——跟我一起從日本來的共二百一十五人,到現在隻剩我自己了。你想想,我們能夠活下來,是不是上天的恩賜?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們是不是應該獲得這個大秘密?”明千櫻問。
她極力想說服我,但我腦海中始終盤旋著的問題是:“那個走來的男人是誰?”
除了那身藏青色西裝和他走路時的獨特姿態,另外還有一個特征,就是他右手中拎著一個棕褐色的公文包。
現代人喜歡隨身攜帶電腦包、斜挎包、公文袋、公文夾之類,但極少再用那種舊式的長方形公文包,因為它實在太古板、太拘謹了。
能夠拿著那樣一個公文包穿行於山大校園的,一定是特立獨行、卓爾不群的。
我甚至覺得,他的到來,帶著一股強大的氣場,雖然我們相隔很遠,但已經令我有些不安。
“我們未必能左右形勢,你的人已經成了殉葬品,再輕舉妄動,隻怕會出大事。”這是我對明千櫻唯一的忠告。
“不試試怎麼甘心?”她火刺刺地回答。
“你盡管去試。”我向後退了一步,離她遠一些,免得被她的怒火燒到。
“你們中國人的創造性永遠不能跟我們大和民族相比,任何事,隻求安全第一,完全沒有進取心。你走吧,看來這裏的事你已經打定主意要袖手旁觀了,再留下去,隻會壞我的事。”明千櫻失望地說。
如果我離開圖書樓,唯一的目的地,就是回“鏡室”,因為唐晚還在那裏。
“再見。”我再次後退,以表明我置身事外的決心。
“你就不想看看幻戲師的真功夫嗎?”明千櫻還在為了說服我做最後的努力。
“如你所說,從日本帶來的人全都死了,所謂真功夫,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我闡明事實,但無意貶低對方。
明千櫻長歎:“如果桑青紅在此,她一個人就能創造一個新的幻象世界,把一切都包裹進來。”
她張開雙臂,像是要將全世界都收攏在內那樣。
“可惜,世事不能全部如願,你期望的結果並未出現。”我說。
明千櫻沉默了幾秒鍾,忽然自嘲地一笑:“是啊,她沒出現。如果她出現,站在你麵前的就應該是她。為了皇室,即使明知有困難,我也必須放手一搏,在這老樓中創造我從未接觸過的幻象。你走吧,這裏即將變成幻戲師與煉蠱師的戰場,免得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保重。”我點點頭。
哐當一聲,那扇門內傳來畫框落地的巨大響聲。
我能猜到,那幅殘畫已經落地,應該就摔在那女子麵前。
明千櫻渾身一震,馬上衝向那扇門,輕輕一擰門把手,閃身進去,然後將門關上。
我在長廊裏靜靜地站了一會兒,轉身離開,走向樓梯。
既然明千櫻決意孤注一擲去搏,我也沒有理由阻止。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如果她因為強求結果而死,那也是無法避免的事。我既然不肯出手騙玉羅刹,也就沒有理由去可憐明千櫻。大家都是江湖人,而且都是成年人,對於自己的所作所為,應該自己負責。
更何況,身為中國人,我不應該去幫一個日本奇術師,尤其是在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向日本皇室效忠的情況下。
我下了老舊的木樓梯,轉入了位於一樓的長廊。
此地左轉,就是通向“鏡室”的紫藤長廊。右轉,則是通往圖書樓的一樓偏廳,距離學生們借閱、自習的大教室隻有一牆之隔。
那個穿藏青色西裝、拿老式公文包的男人就站在偏廳的門口,與我遙遙相望。
“嘿,小兄弟,請稍等。”我剛剛下樓梯,他就揚聲招呼我。看似無意中遇到,實際我猜他是刻意在等我。
我站住,看著他迎麵大步而來。
走廊的寬度約五米,高度為三米,應該算是老樓房中比較寬敞的了。可是,當他走過來時,我立刻感覺這走廊太矮也太窄了,跟他渾身散發出來的磅礴氣勢極為不相配。
“小兄弟,可否問個路?”他走到我身前五步之處,穩穩地站定。
長廊裏有頂燈,但玻璃罩子上灰塵極厚,燈光很是昏暗。所以,即使他正站在頂燈之下,我也無法清晰地分辨他的五官,隻是覺得他的表情極為威嚴,眼睛又細又長,隻要輕輕一眯,就會變成標準的丹鳳眼、臥蠶眉,如手持青龍偃月刀的關公關二爺那樣。
“問什麼?請講。”我沒有逃避,而是溫和地看著他,保持泰然自若、不動聲色的表情。
“我在尋找一個老式的會客廳,唯一的線索是那裏麵掛著一幅二戰期間的舊畫,畫中內容是男女碼頭送別。你從上麵下來,可曾注意到那樣的房間?”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