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不能走?”趙天子向薛東來俯身問。
“師父……殺了我……殺了我……”薛東來的聲音細微如蚊子哼哼。
“我知道應該幫你解除痛苦,但不忍心你薛氏兄弟在‘鏡室’一戰中盡歿於濟南。師父培養你們不易,這一次也許不該來這裏啊!”趙天子唏噓歎息。
“我不會怪師父……是我學藝不精,冒進……看輕了夏氏一族……師父,殺了我吧,我快疼死了……”薛東來艱難地翻滾,伸出左臂和“右臂”,抱住了趙天子的腳踝。
趙天子緩緩地轉頭,盯著我的臉。
我沒有任何自責的歉意,因為江湖就是這樣,不是我殺你,就是你殺我。如果爺爺沒有留下壇子裏的“眼食佛”,今晚被殺的就是我,而且根本沒人為此自責,隻會令這件事成為警方撓頭的懸案。
“我座下兩名弟子都因你而死,這事不能就這麼完了。”趙天子說。
我苦笑一聲:“趙先生,你肯定知道,我是逼不得已。你來之前,令徒已經占盡上風,我毫無反擊之力。他自尋死路,誰也救不了。”
趙天子點點頭:“這就是江湖,我相信,以後大家還會見麵的。”
麵對他,我內心充滿了憤怒,也充滿了無奈。他殺了明千櫻,我無力替明千櫻報仇,隻能眼睜睜看著他來了又去,去了又來。
他抬頭向四麵的屋頂望著,我的視線也追隨著他的目光。
大貓和群貓早就被他的迫人氣勢嚇走,四麵屋脊空蕩蕩的,隻剩隨著夜風輕輕搖擺的蒿草。
“你有一個好爺爺,你也是修煉奇術的好材料,但是造化弄人,夏氏一族擁有的奇術到這裏竟然斷代了。這大概就是命吧,天下大勢,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命盤。如果你想再尋名師,就到我這裏來。昔日天下有戰國七雄,我趙國雖然排在第五位,實力卻是遠遠高於其他六國,隻可惜時無英雄,遂令豎子成名,盲目冒進,國運從此傾頹,淪為秦國胯下之臣。那段曆史,像極了你現在麵臨的困境。天石,混不下去的時候,就找我。放心,以後在濟南,我會安排齊眉罩著你。”趙天子說。
我並不需要齊眉關照,因為像他那樣見風使舵的高手,根本無心去關照一個沒有利用價值的人。
“我很好,夏氏子孫無需旁人關照,就能獲得很好,謝謝。”我禮貌地婉拒趙天子。
也許很多人會以成為趙天子座下弟子而倍感光榮,但我卻沒有這種打算。
趙天子的目光下移,望進北屋,投向冰棺的位置。
明千櫻被他所殺,他的臉上此刻卻沒有任何愧疚之色。
“天石,你把那日寇幻戲師接到這裏來,究竟意欲何為?”他問。
我搖搖頭,護送明千櫻回日本是我和她之間的私人約定,無需跟外人透露。
“你啊你啊,太年輕,太輕信。你要知道,中日奇術師永遠都是水火不容,隻能成為敵人,絕對成不了朋友。這種情況是大國命運決定的,早在宇宙洪荒形成之前,就已經定下格局。那海,就是不可逾越的鴻溝,如昔日的楚河漢界一樣,兩邊對壘的,隻能是一生之敵。你改變不了中國奇術師的本質,而幻戲師也隻肯為日寇皇室效力,這是各自的天性。非我族類,其心必殊。你就算為幻戲師門派做再多,最後得到的也不過是奪命狼吻罷了。”趙天子長歎。
我沒有反駁他,畢竟答應明千櫻的是我,而不是他。
“我說了這麼多,就不能改變你的主意嗎?”趙天子又問。
我搖搖頭:“謝謝趙先生良言相勸,隻不過人各有誌,強求不得。無論我是普通人還是奇術師,到了二十一世紀這個年代,各種老規矩總是要變的。一個人或者一個行業如果一成不變,那麼隻會被曆史的大潮洗涮淘汰。夏氏子孫自有祖訓,也有自己將來要走的路。您請吧,帶薛東來走,我們後會有期。”
對方說了很多,我也迅速針對他的每一個觀點表明自己的態度。
身為夏氏子孫,並不需要其他人指手畫腳地告訴我應該怎麼做。如果我不想幫助明千櫻,那麼就不會在山大老圖書樓裏答應她。
昔日關二爺千裏走單騎,護送兩位嫂嫂尋找劉皇叔,一路曆盡千難萬險,為的隻不過是一個堂堂正正的“義”字。而於我而言,季布一諾,重逾千金。我既然已經在明千櫻麵前許諾,就一定會照做,把她的身體送回日本,不為趙天子的勸告而更改初衷。
“天石,不要太固執啊?”趙天子的臉沉下來。
他遠遠地盯著那冰棺看了十幾秒鍾,突然舉步,要走向北屋。
我十分警覺,立刻張開雙臂,做出攔阻的動作。
“趙先生,請止步。”我低聲說。
“哦?你怕我進去對那日本幻戲師不利?放心吧,我隻是去再看一眼而已。她是個死人,死人還怕看嗎?”趙天子陰沉沉地笑起來。
我搖頭:“對,正因為她已經是個死人,再頻繁打擾,是件對死人不敬的事。千事萬事,死者為大,對不對?”
趙天子也搖頭:“天石,你錯了。你還是太年輕,根本不了解幻戲師有多陰險。那種奇術師門派能幻化出各種不同的景物環境,擅長無中生有、瞞天過海之計。你說她死了,她並非真的死了,也許隻是幻化出了死亡的假象,把你蒙在鼓裏。現在,我進去打開冰棺檢查一下,確認她真的死了,也就為你消除了隱患。這樣不是大家都好?”